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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前尘浮现


我看着阴阳怪气的两个人,脑子有些发懵。

        “左阁主。”陈长渡的语气冷冷的,看样子两人应该不算善交。

        “师妹佩剑在剑阁失窃,阁主总该给个交待。”

        单刀直入,这倒不像是陈长渡平日里说话的风格。

        左蓝桥转着手里的乌木扇子,眼睛却朝我这边看过来。只听他道:“此事确实是剑阁之过,容左某三天时限,三日后必将陆姑娘的佩剑送回鸿川堂。”

        我看到左蓝桥腰上梅纹玉佩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玉佩是我外翁传给我娘的,我娘又传给了我。那黄玉上的梅纹是梅家独有的标记,玉佩一共两块,一块在我母亲那里,一块在我九岁时被我送给了生了场重病的陈长渡求平安。

        后来我拜入鸿川堂学武,再也没看见陈长渡戴过那玉,本想着他病好了就要回来,可他说送出来的东西没有要回去的道理。我问他为什么不戴,他推说怕习武时弄坏,已经仔细收着了。

        那左蓝桥身上这块是怎么回事?

        我眼底翻江倒海的疑惑被左蓝桥悉数收到眼里。

        “陆姑娘,怎么这般盯着在下?”

        我被他问的语塞。

        陈长渡似乎也察觉到了我异常的反应,脸色有些难看。

        “阁主方才说时间差不多了…”

        “随我来。”

        左蓝桥没理会身后的陈长渡与余笙笙,径直领着我向停云楼走去。

        停云楼在依山而建,在剑阁隐蔽处,四处隐着几重守卫,戒备森严。

        我随左蓝桥上了楼,门刚关上,就听他道:“你的剑,在我这里。”

        我心底的火刚要喷发出来,又被我生生压了回去。

        剑不在我手上,我怕是打不过他。还是得想想其他它办法。

        “不知左阁主盗剑何为?青影认主,在阁主手里还是不妥。”

        我把“盗”字说的很重。

        左蓝桥朝我一笑,此时的他不似方才在台上那般冷峻,这一笑如山涧浸了日光的凉泉,仿佛是在粼粼波光中,他向我走来。

        一股清苦的草药味伴随着他的迫近变得愈发浓烈。我看到了他眼角处一颗细小的朱红色泪痣。

        这泪痣我认得,十岁之前,我总嘲笑陈长渡,说他泪痣长在了眼角,像姑娘。

        “是我,小阿云。”

        旧时回忆在我脑中翻涌,这个名字我已经有五年没有听过了。

        只有他会这么喊我,那个同我一起爬平林锋看日出,去山门追大黄狗,逼我练武又把筋疲力尽的我悄悄背会家的陈长渡。

        十三岁那年,陈长渡生了重病,几番治疗无果后,陈夫人带他去了京城中都。回来时,陈夫人对我说长渡因为这场大病,又加上用了奇药的缘故,模样变了些,要我不要害怕。

        当我听了陈夫人的话,去见痊愈了的陈长渡时,我就隐约觉得,他好像不是他了。他的容貌是变了些,与之前还有六七分相像。尽管他努力表现出对我的温柔与迁就,可我总觉得陌生又疏离。

        怎会不陌生,五年前的陈长渡的确不是他,而是左蓝桥。

        那如今的陈长渡五年前又是谁?

        我的心绪很乱,方才的疲劳又没有彻底缓过来,忽然觉得头晕目眩,接着便是一片黑暗,无声无息的袭来。

        我睁开眼的时候,左蓝桥正端着食盒进来。

        闻着味道就知道,食盒里是烤红薯同刚煮好的鸡丝粥。

        他还记得我的口味。

        我没说话,接过食盒来,可烤红薯在手里下意识的停顿还是出卖了我心里的忐忑。

        左蓝桥掰开一段烤红薯,橙红的红薯外酥里嫩,还冒着热气,软糯香甜的味道塞满了我空荡荡的胃。我的肚子很合时宜的叫了一声。

        左蓝桥把手中的红薯塞入口中,又转身从桌上的锦盒里取了一根崭新的银针探入粥中。银针抽出,上面附了一颗晶莹饱满的白米。

        “没毒。”

        他在我卧着的榻边找了个竹椅坐下,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我。

        “剑阁所有毒的解药都在这里,你不放心的话,可以拿去。”

        我心虚的抓起烤红薯,大口啃了起来,不过多时,左蓝桥拿来的吃食就被我一扫而空。

        左蓝桥站起身来把我面前的残羹收回食盒里。我下意识的抬手,替他揽住一缕偏过肩头的发丝,以防那鸦羽般好看的黑发垂落到碗里。

        左蓝桥手上的动作一滞,继而他任由我轻轻拽着他的头发,缓缓地将食盒的盖子盖好。

        “这几年你在鸿川堂,同他…也是如此吗?”

        “他”指的自然是陈长渡。

        我没想到左蓝桥会问这个,当下一愣。

        我本想开口捉弄他一下,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称谓。

        至于捉弄嘛,我其实也不是太敢,毕竟这家伙如今武学修为深不可测,我又在他的地盘上,总不好太嚣张。

        我之前总叫他渡哥哥,可他不是陈长渡,如今也不好再这么叫。思虑再三,我开口道:“什么如此不如此的,左阁主,咱们该谈正事了。”

        “叫我的名字,左蓝桥。”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分辨不出情绪来。只不过提到名字的时候,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面上拢了层若有若无的红晕。

        “左蓝桥,六年前的事…”我试探的问道。

        他眉心微微一皱,很快又舒展开来。

        “我告诉你。”

        他转身走到了窗边,楼外的暮色落满了他的衣袍,我看着他的清瘦的背影,心里升起了难以言喻的酸楚。

        “先帝在时,锻造兵器之首是鸿川堂陈家。平山公与陈家主陈海结盟,以获取鸿川堂源源不断的兵器供给。”

        他语调平稳低沉,像是史官在读古籍的名目。停云楼里的铜香台上,燃起一道轻软的白烟。

        “平山公功高盖主,陈堂主拥兵为患,先帝有意削弱两方势力,故而在两家用了些手段。为了自保,陈海同左嵩商定了些应对之策。”

        他拿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了我。茶水温热,清香扑鼻,是上好的水云玉露。

        “你应该清楚陈海的为人,至于左嵩…”他声音一顿,继而又不痛不痒的说道:“同陈海一样,疑心深重,为了自保,有些事情,自然干的出来。”

        左蓝桥倚在桌沿上,轻啜了口手中快要凉了的水云玉露,眼神平静的可怕。

        “陈家将长公子送到了平山公府,左嵩把他的儿子送到了鸿川堂。”

        我一惊,手里的茶杯差点没拿住。

        “十三年前真正的陈长渡在平山公府?”

        左蓝桥捕捉到了我眼中的惊讶与慌乱,他眸子里的光忽然黯淡了下去。

        “你放心,那平山公府明枪暗箭虽多,他到底还是被护的很好。”

        他的话音浅淡,我却听出了一丝难言的苦涩。

        “那你呢?”

        “如你所见,不错。”他苦笑着回答。

        十三岁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我只记得陈夫人对他还算慈爱,他同我打架受了伤,陈夫人总是心疼的替他上药。他十四岁那年久病不愈,陈夫人发了疯一样的到处求药,甚至不顾怀着身孕,也要亲自奔波,带他去中都医治。

        可他刚才说平山公府多明枪暗箭,他那年病重回府,一个人又是如何应对的?

        “左蓝桥,你…这几年…”我的声音有些酸涩,想继续说下去,却开不了口。

        平山公城府极深,加之手握重权,颇被皇帝猜忌,仇家更是多的数不胜数。朝堂上的明枪暗箭,其毒辣阴险,不是我能想象的。

        我无法想象在那个吃人不眨眼的地方,左蓝桥是怎么熬过来的,又是怎么坐上了这江湖首派剑阁阁主的位置。

        这个人,会不会很危险?

        可我对他却怎么也怕不起来。

        左蓝桥看着我,脸上忽然绽出一模我所熟悉的,干净温和的笑意,同我记忆里的他的笑容重叠交织。

        “阿云,你怕我吗?”

        他还是同以前一样,一眼就能把我看透。我的掩饰与防备,在他面前显得无比苍白。

        “我不知道,该不该怕你。”

        他的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头,许是摸起来顺手,他忍不住多揉了一会儿。

        “你无需怕我。”

        我壮了壮胆子问他:“那我的剑什么时候能还给我?”

        他伸手轻轻弹了我额头一下,答道:“三日后,我去鸿川堂。”

        左蓝桥递给我一块银色的令牌。

        我以为这是阳刻的那半三首令牌,便那手上那块阴刻的令牌来对。

        “不用对了,这是剑阁总令,你若有事,可以拿着它来停云楼找我。”

        我呆在原地,怔怔的盯着手里这块半个手掌大的银霜色令牌,有些难以置信。

        左蓝桥就这么把总令交给我了?

        左蓝桥看着我惊讶的表情,嘴角一勾,朗声道:“三首阳令找不到了,你先拿这个凑合凑合。”

        是我凑合还是他凑合?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环佩玲珑之声,楼门外有人再说话。

        “阁主,药好了。”

        是方才的杏衣女子。

        左蓝桥神色忽然一紧,不过片刻,又复归平静,他轻扣了一下桌子,示意那人将药端进来。

        浓郁的清苦药味瞬间弥漫了整间屋子。

        那杏衣女子并不似方才在台上赠我刀那般恣意潇洒,此刻正毕恭毕敬的将药碗端放在桌上。

        “属下告退。”她迅速收了桌上的食盒,走的时候还不忘将楼门关了个严实。

        药味此刻像是有了温度,变得越发浓郁起来。

        左蓝桥举起药碗,将那乌黑发苦的汤药一饮而尽。那碗落在桌子上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的身子…”

        “无碍。不过是前阵子中了点小毒,快要清除了,你不必…”

        他的话忽然停住,眼里闪过片刻的窘意。

        看着他的窘态,我不禁想捉弄他一把,于是故意拖长了语调道:“我不必什么?”

        “没什么。”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时候不早了,你那师兄该等急了。”

        我被他这没来由的话堵的难受,刚想怼回去,忽听楼门外一阵骚动。

        一阵刀剑声过后,我听见陈长渡冰冷的声音:“左阁主,谈完了吗?”

        左蓝桥没说话,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想来是药效未过,我收起令牌,朝左蓝桥轻声道:“三日后别忘了还我剑。”

        说罢,我推开停云楼门,冲着陈长渡喊道:“谈完了谈完了,正准备走呢…”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个陈长渡,这个将一切瞒了六年,什么都不同我讲的陈长渡,让我感到越来越陌生。

        我觉得自己刚刚刻意的熟络有些生硬,便又问道:“楚师弟和余师妹怎么没来接我啊?是不是偷跑回去睡觉了,把我这个便宜师姐扔在这里不管了…”

        陈长渡没回答我,他的脸色难看的很,只是一把抓起我的手腕,拽着我快速离开了剑阁。

        我们到剑阁门口的时候,暮色彻底笼了上来。我们正要赶回鸿川堂,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吟诵声,声音如洪钟,清晰可辨。

        “蓝桥何处觅云英,多情流水伴人行。”

        借着弦月的微光,我看到林间高树上,斜卧着一个老头儿,那老头儿在高处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我却看不清他的容貌。只只听他说道:“有意思,今日见着本人了。”

        还没等我跟陈长渡看清楚,那人一个腾身,消失在一片月色中。

        陈长渡握着我的手忽然一紧,疼得我直吸了一口冷气。可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应,手上没有半分要松开的意思。

        我就这么被他拽着回了鸿川堂。一路上,我脑子里全是那老头儿说的词。

        蓝桥何处觅云英…左蓝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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