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山雨欲来

可还没等我细想，就被鸿川堂热闹的景象惊掉了下巴。

        整个鸿川堂，整个陈府上上下下忙进忙出，一片紧张却又喜庆的样子。鸿川堂门外站着新来不久的内宅管事，脸上满是喜色。我趁着身边陈长渡愣神的功夫甩开了他的手，跑到那管事面前询问，那人乐呵呵的回着我道：“陈堂主刚刚向江南余家下了聘礼，这少主同余家小姐的好事算是定下来了，这下，全府都要忙上一阵子了。”

        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的这么快。

        我转身望向陈长渡，他的脸冷的像铁一般。众人见正主这般模样，心生惊骇，手底下的动作都慢了不少。尤其是那些在陈府多年的家仆，见到陈长渡拉着我进门，脸上都带了几分谨慎，一时之间四下里响动皆无，只剩死一般的沉寂。

        “滚。”

        兴许是从未见过自家向来沉稳的少主这般模样，众人皆愣了片刻，才又窸窸窣窣的把装饰之物快速撤下。

        正在此刻，门廊慌慌张张跑来一人，正是我家的管事胡乙，他在我家当差十多年，是我爹的心腹，如今这般慌乱，怕是真出了事。

        胡乙见到我，忙正了正神色道：“姑娘，家里出事了，夫人请您速速回府，说是片刻也不能耽搁！”

        我顿时有些慌乱，再也顾不得这陈府里乱七八糟的一切，正要随胡乙回府，却听陈长渡道：“我陪你。”

        “不必了，这是我家家事，师兄还是先顾眼前事吧。”

        我没心思多说什么，先胡乙一步回了家门。

        我娘正在门口等我，她神色仍像往常一般，只是一个人站在深秋的冷风里，连披风都没穿。见我回来，她直接拉着我进了内室。

        我爹不在。铸剑室静悄悄的声息皆无，书案前连灯也没点。心里的一阵的不安像是燎原野火，烧的我喘不过气来。

        我娘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她抱住了我，在我的背后轻轻拍着。

        “北狄来犯，雁关将破，你爹去了阵前，明日我也会去，你在紫匀山，要照顾好自己。”

        我当下愣在了原地，只是近乎疯狂的摇头可喉咙像是被粘了起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雁关守将黄子玉是当今国舅，北云郡守林硫琰是户部尚书独子。这二人一个心胸狭窄，毫无韬略，一人纨绔不堪，胆小怕事。偏偏因身世显赫，在边关要塞手握重权，却接连打败仗，北云四十州已经有大半失守，朝廷派去数十位忠勇守将，竟都被两人以各种理由排挤，轻则罢黜，重则丢命，以至于如今连雁关都要守不住了。

        我不敢想我爹到那里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傻丫头，你爹并非以官身去雁关，只不过是以江湖身份，到那里去接应你周大伯。”

        周定安是我爹挚友，只不过他早年辞了江湖，成了朝堂武将，如今是雁关新任的将军。

        “雁关若被攻克，不出一个月，中都必会受到威胁，可这刚太平不久的天下不能再乱了。”

        我知道我娘对我爹的担心不比我少，她曾以一人之力维持了密阁数年，处理情报，分析敌情的能力早就能同我那凭一纸密文击瓦解各路势力的外翁比肩，有我娘在爹爹身边，想来不必太过担心。

        可如此一来，各方势力必然会盯上陆府，眼下祖母正在府上，我必须留下来照看好陆府的一切。

        “那梅阁主可要和陆大侠一起平平安安回来。我一个人会很想很想你们的。”

        我娘见我已经应下，朝着我笑道：“什么一个人，我可知道你今天见了故人。”

        故人，自然指的是左蓝桥。我娘知道的也太快了些，剑阁的情报什么时候这么好打探了？

        “阿娘怎么知道？”我下意识问道。

        “试锋会前几日，左阁主来过府上一次。”我娘看着我，眼神中掺了些我看不懂的复杂情感。想到试锋会前前后后发生的诸事，我的心一紧。左蓝桥在这时出现，鸿川堂急着同余家结亲，边关战急，就连早已从朝堂抽身的阿爹和阿娘都被牵扯了进来，此间联系错综复杂，绝非偶然。

        看着我的眉越皱越紧，我娘长叹了一口气，她拉住我的手道：“云儿，世事难料，很多事情我们不得不做。你须知江湖事同朝堂事一旦扯上了联系，就有了太多身不由己，必要经过一番断骨去肉，才能得长久平静。”说道这里，她停了一下，忽然换了语调道：“不过阿娘没料到，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他选择的那个人，依然是你。如今这个关头，有那小子在你身边，阿娘很庆幸。”

        我微微愣怔，有些弄不明白我娘说的左蓝桥选择了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儿，有些事情需得你自己经历一遭，可无论怎样，你要平安。”

        我点点头，心知我娘定还有很多事不愿告诉我，既然她不想说，我便不多问，只是取了好几件厚衣毛氅塞到包袱里。“雁关如今还冷，娘多拿些衣服才好。”

        我安静地帮我娘收拾着包裹，对面陈府里的喧嚷声又大了起来，喜庆的红色灯影直照进我家院墙，我看到院子里胡乙正垂着头倚在廊檐下。后堂传来一阵低缓的钟声，我在心里默念着平安。

        窗外寒色四起，园中一片萧索，浓云自西边席卷了最后的暮色。

        要变天了。

        西北官道上我娘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直到脚底再也感受不到马蹄的振动时，我抬头看了看半山挂着的弦月，习惯性的探手去摸青影，这才想起那剑还在左蓝桥那里。他说三日后到鸿川堂还剑。不知怎的，想到他，我似乎又闻道了一阵清淡的药香，那味道很好闻，我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可闻到的却是秋风中干凉的味道。

        我希望他能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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