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38章

墙上贴着崭新的卡伦全区地图，成排的书柜里塞满了书籍与各类仪器，偌大的房间里一片寂静，只听得见沙沙的书写声。

        将大迭的文件推到一旁，半精灵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听见有人敲门。

        「早安。」大公之弟推门而入，微笑着走到桌边。

        起司特领事官低头审阅桌上的文件，自动忽略这个人的存在。

        「明明只是几天没看到你，却觉得过了好久。」凝视对方认真办公的脸庞，萨克若有所思道。

        啪啪啪，半精灵快速地翻动纸页。

        「这次我一口气清了南方的三个沙虫穴，那一带应该会平静好一阵子。」

        唰唰唰，流畅的写字声不绝于耳。

        「你没有话要说吗？」萨克皱眉，自己一路风尘仆仆的赶路，回来的第一件事竟是跑来找这个扑克脸半精灵，想想也真是不可思议。

        由于起司特领事官继续忽视这位卡伦储君的存在，后者终于忍无可忍地夺过羽毛笔，喀叽一声捏断。

        断笔的回应是一记水晶墨水瓶投掷，正中大公之弟的左眼。

        上下打量一身沙土、满是大小擦伤的萨克，法利耶冷漠道：「阁下高兴跑出去滚沙地干我什么事？记得你的工作应该是维持国家秩序，而不是妨碍公务吧？」

        「什么？」摀着发疼的左眼，萨克的右眼瞬间瞪大。「你以为我干麻带团去剿灭南方的沙虫群？是因为起司特移民区就在附近！身为领事官，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吧！」

        「关于这件事，最近我接到居民的抱怨，说现在城外到处都是沙虫的尸块，不但臭得要命，还引来了大群沙豺狼，这样外出更不安全。」半精灵冷笑。「请问阁下，我该高兴吗？」

        「…………」

        「基本上起司特的人民能用更干净俐落的方法处理那些东西，不过身为领事官，我还是在此代表他们感谢阁下的一番好心。」

        「…………」

        「好了，还有话要说吗？」法利耶取出备用的羽毛笔与墨水瓶，冷锐的目光、严肃的神情，俨然像个公事公办的国家菁英。

        「我……唉，算了。」没想到今天的下场还是跟往常一样，萨克按着红肿的左眼，颓然走出了房间。

        等到门被有气无力的关上，桌前的法利耶吁了口气，终于可以耳根清静了。

        自领事馆落成后，这家伙不知道哪里有病，天天把这边当休息室跑，明明被自己撵出去好几次，隔天又一脸没事样的出现……这种人真的是卡伦的军事统帅吗？这个国家的未来真的没有问题吗？

        反正卡伦的兴亡与自己无关，法利耶的目光掠过墙上的地图，最后停在窗外。

        离开起司特已经有好一段日子，他们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最近才接到法师团代团长的信，想起那几个好友，半精灵的嘴角不自觉微扬起来。

        史恩大概还在放假，身边带着暗黑独角兽，应该不会随便惹麻烦才对。

        代理团长的职务果然落到了亚蒙身上，虽然他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温厚内向，好像没什么作为，但其实只要有发挥的机会，他的能力并不输给任何人。

        至于纳特，跟自己一样到异国任职，当魔王的顾问感觉压力不小，不过之前当团长时的压力也没少到哪去。想想以他认真的个性，再加上良好的待遇，应该可以胜任愉快才对……

        远在大陆另一端，距起司特与卡伦都远到不能再远的魔族国度。

        一点也不胜任愉快的领事官之友正在暴风雪里手脚并用地前进，虽然前方有专人开路，他还是会不时陷入厚实的雪堆中。

        「厄德，这种地方真的能种树吗！」纳特扯开嗓子喊道，风声实在太大了。

        「当然，这里已经比其他地方好很多了。」周身亮起一圈金色的火焰，前方的魔王老神在在地继续开路。

        纳特抬起头，顶上狂风呼啸，鳞状的雪花漫天飞舞，彷佛要将所有一切都掩盖在寂静的银白之下。

        这样叫好很多？他忽然有些难以想象其他地方是什么模样。

        走着走着，法师脚下突然一滑，摔进旁边的雪堆里。

        即使穿着厚重的毛皮大衣，凛冽的寒意还是瞬间渗透进来，他打了个机伶，这种水元素表象实在太不正常了。

        「纳特！」一个温暖的东西扑了上来，努力将法师从雪里挖出来，担心地轻拍他的脸。

        因为天候不佳，就算是鹦鹉的外型也无法飞行，夏佐索性化成少年的模样，一路跟在主人身边。

        「我没事。」纳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碎雪。

        过去一直待在气候温暖的起司特，这是自己第一次在雪地里行走。感觉……并不像书中所形容的那么浪漫与惬意，只有冷，彻骨的冷。

        似乎察觉到他的感受，夏佐眨了眨眼，伸手握住法师的右手，随着掌心传递而来的温暖让纳特先是愕然，接着微笑。

        左手蓦地一热，他回过头，看到魔王抓着自己的手，一脸不甘心的模样。

        「厄德，你这是干麻？」

        「那个小鬼又在干麻？」

        魔王与元素生物对瞪一眼，纳特彷佛看到了小小的、灿烂的火花。

        正纳闷他们两个怎么会这样，厄德再度迈开步伐，径自牵着法师往前走，而法师又牵着少年，三人于是连成一线，变成一个纳特觉得诡异又说不出哪里怪的奇妙前进队形。

        一直跟在后方的侍卫有人揉了揉眼睛，因为这景象实在像极了……

        强壮的父亲站在前方，勇敢地阻挡风雪与危险，守护他的妻、他的儿；坚强的孩子站在后方，谨慎地注意任何动静，他不会成为父亲的负担，更会努力保护母亲。而位在中间的，对两人而言最重要的的对象，则是会抚慰他们的心，温柔地支持这个家。

        纷纷想起自己小时后跟着双亲迁徙的景象，侍卫们顿时感慨唏嘘不已，当然前面的三人完全不知道。

        被夹在中间走了一会，纳特开始感到有些不自在。因为他只要一出状况，厄德与夏佐就会马上有反应，无论滑倒还是摔跤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拉住，这让他很尴尬，好像自己连走路都不会似的。

        「那个……厄德？」

        「嗯？」扑面的雪花在前方几公尺处就被金色火焰尽数融去，魔王看起来心情不错。

        「就算要带路也不用一直握着我的手吧，这样很奇怪。」

        「这是为了安全！」厄德理直气壮、振振有词，后方的少年非常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夏佐？」纳特有些讶异。

        「臭小子，都长大了还抓着你主人的手做什么？」就算眉毛像自己又怎样，看了就碍眼！

        「因为纳特会冷。」夏佐依然使用人类语。

        魔王稍稍睁大了眼，穿这么多还是会冷？人类的身体果然脆弱，自己竟然没注意到。

        感到左手传来一股强大的热流，纳特简直哭笑不得，由于自己惯用火元素，一部分的「寒冷」其实是因为过强的水元素压迫所致，厄德再传送热力下去，自己大概就要在冰天雪地里大汗淋漓了。

        正以为自己还得继续当火烤三明治的馅，周遭的风雪忽然小了很多，原来是进入了一处小山谷。

        「到了，就是这里。」魔王说，领着法师走到谷地中央。

        不同于外头的一片雪白，小山谷里四处可见裸露的深褐色岩石，脚下的地面仅覆着一层薄冰，在阳光下闪烁着幽幽的微光。

        一股非常微弱、若有似无的火元素气息飘荡在空气中，纳特环视整个山谷内部，发现这边似乎是山峰的最高处，围绕在谷地四周的山壁呈圆弧状，光秃秃的不见草木生长。

        「这里是火山口？」他想起了魔王曾述说过的故事。

        「在过去是。」厄德淡然道。「上任元素主崩散后，地表上的一切都被冰封，而这里，一直都是这个地区最温暖的地方。」

        「呃，虽然这边有山壁挡风，但是要种树还是有点……」纳特欲言又止。

        「我知道，所以也准备了一些东西。」魔王回过头，意示侍卫把东西拿过来。

        除了装在袋子里，有着层层法术保护的树苗外，纳特看到一个黑色的箱子，箱上附着类似元素阻断的法术。

        「这些是从地底挖出来的火元素结晶，我打算搭个结界，用它改变这里的气候。」厄德边解释边将箱子打开，一阵红芒闪过，浓厚的火元素力随之流泄而出。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纳特沉吟。「拿来搭结界的话，就算是特级火元素水晶，在这种环境下还是很快就会消耗完毕，到时候该怎么办？」

        「再换下一批水晶上去。」魔王一脸理所当然。

        「你刚说这些水晶是从地底挖出来的，平常产量应该不多吧……」

        「不多又如何？我是这国家的王，这东西我要多少就该有多少。」

        纳特睁大了眼，也就是说眼前的魔王准备长期抗战，为栗子树劳民伤财？

        「别担心，目前王宫里的元素水晶存量还很多，应该还能用上三、四年。」

        「问题不是这个。」法师垮下脸，无论如何，这种既不合理又浪费的行为一定要阻止。「你有先去分析这边的元素状况吗？」

        「……为什么要分析？」魔王的表情有点茫然。

        「说不定有可以调整或改善的空间，不然一直消耗水晶也不是办法。」纳特没好气道。

        调整？改善？厄德闻言一愣。

        魔族习惯随心所欲地改变环境，要冷就冷、要热就热，并不顾虑这样是否会对自然造成影响，而人类则不同，人类们习惯分析元素力的循环脉络，试着在不影响大环境的前提下进行更动。

        一直到后来纳特深入研究魔族的法术，才知道这样的观念取决于两族间对元素力承受度的差异，虽然乍看之下魔族较人类强劲，但大肆改变的后果却不及循序渐进的安宁与稳定。

        「我是觉得，想改善气候，就该找出水元素力异常的原因才对。」纳特思忖道，见厄德仍有些呆滞，他索性自己开始探索这边的元素界入口。

        记得当初就读魔法学院的时候，第一堂课就是介绍何谓元素界。

        与肉眼所见的世界并存，元素界里满溢着各种元素力，通常它们有各自的运行轨道，就像一条条河流般行经各地。

        操控元素力好比在河边汲水，经验跟技巧决定手中的「水桶」大小，而魔力与实力决定能调动的「水桶」总量。

        平时施放中小型法术，靠自然界的元素力就足以应付，但若要施放更大规模的，就需要从元素界中调度。常说法师在施展大型法术的时候最脆弱，正是因为他的意识有部分跑到元素界「提水」去了，在回来之前当然显得较无防备。

        周遭的景物逐渐模糊，纳特凝神感应，试着让自己的意识跟上大环境中的元素流向。

        突然地，有着穿过什么东西的感觉，他微微一笑，知道自己已经通过了两界的边境。

        想起故乡起司特四季如春，元素界缤纷热闹，四属性同样活跃，而位处沙漠的卡伦，则是地、火、风三属性强盛，水元素势微，不知道这边的元素界会是怎么样的景象。

        眼前的风景倏地一变，恍若被揭去的图画，纳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

        一片雪白。

        元素界里也是一样的景色，灰沉的天空下是一望无际的冰原，原本的水元素流扩散开来，冻结了一切。

        纳特震惊地看了一会，发现火元素流被埋得极深，在最底层狂暴地躁动着。

        试着去汲取，却遭到层层厚冰阻挡，就算不顾一切的用力拉上来，被过度压缩的火元素也很难驾驭，难道这就是厄德老是放火烧房子的原因吗？

        纳特吃力地召出一团火球，周遭忽然狂风大作，弱小的火球立刻熄灭。

        『回去。』

        一道既温和又悲伤的声音响起，似远似近、在空旷的冰原上回荡不已。

        「谁？」法师抬起头，没看到任何东西。

        『回去，现在还不是你可以来的时候。』

        声音又清楚了些，来源就在前方。

        纳特往前走了几步，脚下忽然踩空，他感到自己落入水中，迅速沉了下去。

        放眼望去四周尽是澄静的冰蓝色，顶上的天空模糊不清，记得刚刚应该是走在冰上才对……

        不及细想，刺骨的寒冷猛地袭来，纳特挣扎着想往上游，周遭却卷起了异样的水流，急遽地将他往更深处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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