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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第105章


瓷面狐狸的声音,“神仙们看不起我,我自然不能让他们顺遂得意。”

        “你藏身何处,给我滚出来!”姐姐伸手,掌心腾出无数的黑色烟雾,时而缠绕成一张巨网,时而幻变成一只长长的鱼钩,在空中寻找着瓷面狐狸的踪迹。终于,在西北角扯出一条五彩斑斓的尾巴,毛茸茸地,像映山挑逗客人时裙摆漏出的一条腿。

        瓷面狐狸灵巧的声音说,“看来厎阳之魂交予姐姐不少本事。”

        他收起那条尾巴,变成一副书生模样,温润一身杜若,面如初开昙花,一脸金榜题名的得意洒脱。

        “这不是巫山睿王吗?”我冷笑说,“这些年过去了,我以为你早就占了个山头,做你的风流神仙,怎么还跟在我们身后?像个乞丐似的。”

        他说,“我混迹于人间和天界之间,试图找回曾经的际遇,却总是徒劳无功,浪费多少时光,也没人指引提携,总是辜负我这个有心人。所以看着姐姐与有情人朝夕相处的时候,心中嫉妒,必定要闹上一场,才能平息我的愤懑,可是想到姐姐有恩于我,这才纠结起来,你看这些年,我也不来叨扰白姐姐。”

        我说,“那你今儿抽了什么风,又来自讨没趣?还是自己天命将近,来见见熟人,托付几句临终之言?”

        他看着我笑着说,“珠姑娘果然长大了,不再像以前那般傻乎乎的。”又看着姐姐说,“这一路出城,姐姐可觉得诡异的很?遇见奇怪的人,现又碰到这冰天雪地的大风暴?”

        姐姐问,“你想说什么?又从中做了什么怪?”

        瓷面狐狸佯装一种委屈姿态,“你要知道,琉璃光的那些弟子们时刻都盯着人间,你这么大摇大摆地在这荒郊野岭一路南行,就不怕惹来关注?你知道这风暴为何而起?是我扬起了这漫天的风雪,好遮挡住那些天界的眼睛。结果你们姐妹不领我的情,反倒还要奚落我。”

        姐姐说,“不也是这风暴把我逼到这悬崖峭壁吗?不知下面还有什么陷阱等着我跳进去。你不过在骗我,来成就你的龌蹉罢了。”

        “那我确实也在帮你不是,就像你现在对青林,不也是在骗他吗?”

        这话挑到姐姐敏感的神经,“我怎么骗他了?”

        “你哪有什么梦魇,不过是他在梦中过着不一样的人生。你偏偏要求百药,祛除他的梦,不就是想要独自占有他?如果你真的爱他,他做何梦,梦中与谁相遇,又有什么关系呢?连他都不痛苦,你又何来治病一说呢?”

        这简单的三言两语,原是我心中的疑团,被他说出来,像是将姐姐的心刨开,切成片,放进油锅,由最娴熟的师傅炸得金黄,外焦里嫩。

        姐姐硬着嘴,“你知道的倒不少。”

        “虽然姐姐看不到我。可是我却时常关心这些年人间发生的事。”

        突然青林推开了车门,刚刚的一切似乎凡人不能听见,他若无其事地问我们,“你们姐妹俩在那发呆做什么?赶紧上车烤烤火,别冻坏了。这风雪只怕一时半会走不了,我们在车上等吧。”

        像是风暴间隙的风平浪静,这话倒让我和姐姐感到唐突,姐姐看着他说,“我看看刚刚那条路是否可行。”

        青林不解地问,“这山下风雨朦胧,怎么看路?”

        姐姐立马胡诌,“相公不知道,这山中原有神明,在日夜之间出没,只需等到他们不过,便可询问这路是否可以抵达彼岸。”

        “那我下车陪你等着。”

        青林要下车,被姐姐上前拦住,“这神明最忌讳人多打扰他,不如相公在车上等着。”

        看他犹豫不肯回去,我上去赶紧推他进去,关上门说,“你着凉不要紧,文三娘一把年纪了吹了风,病了十天半个月谁有闲工夫照顾她?别磨蹭了。”

        我按住车门,只听见文三娘在里面骂骂咧咧,“珠姑娘你倒是说说清楚,我怎么就上了年纪了,你是眼瞎了还是被男人迷糊了心窍!”

        姐姐施道法,将那门封住,当我和姐姐回过头再看这悬崖,却看不见瓷面狐狸的身影,倒是出现了一条狭窄的白桥,如同一根软绳,从这一头,延伸至远处看不见的浓雾之中。

        瓷面狐狸的声音飘在风雾中,“姐姐,上桥吧。”

        我看着这条晃晃悠悠地软桥,心中害怕,可是这风暴盘旋的轰隆之声,将这团风雪愈演愈烈。姐姐看着我,满目苍凉,“只有这一条路了。”

        我指着旁边那条秦公子指出的路,“为什么不试试那条下山的路?”

        姐姐无可奈何,“我不相信。”

        我依然愣住,听见后面车厢秦公子的声音,不真切,却说,“世间千万条路,你总选那条最崎岖最偏僻难行的。”

        半天没个动静,姐姐喝令我说,“快点!”

        我过去牵起一个个缰绳,将马车一辆辆拉上了桥,刚一走上去,这软桥便轻轻一陷,我喊道,“哎呀,这桥竟然是软的。”

        姐姐说,“至少这是桥,而下山的路却不知是不是路。”

        这话我听不懂,只能费力地拉着马车,因为软,所以这桥走起来也晃,姑娘们一个个扶着车窗,像是客人们入卧房后,一个个扶着床头的无尽惆怅。这一张张床驮在马背上,晃得山雨欲来,姑娘们的咿呀声,在这勇士般风起云动的声响中,变得娇嫩怜惜。

        后面马车里传出黛山的声音,“这路怎么这么颠呀!”

        霜华飘荡的声音,“不颠,怎么通往极乐之境?”

        一个小女娃不解地问,“什么是极乐之境?在哪里?”

        黛山说,“你记得上个月霜华的客人漏夜离开,她趴在窗沿,眯着眼目送那离开的那人,嘴里还喃喃私语那一次吗?”

        小女娃说,“记得,难得那晚她愿意喝点酒,咱们都稀奇,偏偏这个客人,她百依百顺。醉了就趴在窗沿上,咱们和她说话,全听不进。只一个人在那出神。”

        黛山教导她,“她那闭上眼去的,就是极乐之境。”

        这话一出,众人都笑了,仿佛这条晃晃悠悠好似随时可能掉下去的路,却成了她们的乐子。我看着这脚下白色的如鳞片的道路,走上去却如同踩在刀刃上,我问姐姐,“这是一条什么路?倒不像是泥土,更像是一条鱼,一条会吃人的鱼。”

        姐姐也往前边走边念叨,“不像是条鱼,倒是一条蛇?”

        “蛇?”我一惊,从来我就怕蛇,这种阴险而凉薄的物种,在天界的时候,就好躲在树丛之中,待猪犯懒休憩之事,狠狠咬上一口,饱腹一顿,有的神仙不小心也被咬过,这下沾染了仙气,就能到人间做条灵巧又会报恩的蛇精。

        这路似乎进了山谷,四周一片白茫,但这路却稳当,两处的风将我们一行人挤在这蛇桥上,冒雪前行。

        姐姐嘀咕,“这里到底还是不是人间?”

        瓷面狐狸飞到我们面前说,“姐姐,你在人间这么多年,连此处都没听过吗?”

        “这是哪里?”

        “白马谷。”

        我问,“哪来的白马?”

        “诗里的白马。”

        姐姐问,“什么诗?”

        “白马玉鞭金辔,少年郎,离别容易,迢递去程千万里。”

        瓷面狐狸刚念完这诗,这幽幽山谷就响彻起女人的声响,如同一根锈迹斑斑的银针跌入玉盘,“公子,我在这桥头等你,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你死了,也应该让风带个口信给我呀。”

        另一侧山谷的声音,像沮丧时分的水华,“我不能再等你了,你肯定认不出我此刻红颜老去的模样,与其相见那日惨遭抛弃,不如我草草嫁人,了此残生罢了。”

        瓷面狐狸跳到我们面前,“所谓白马,不过是稍纵即逝的男人,却在女人心中斑驳了一辈子。”

        姐姐问,“这么一提,似乎听说过,这里是几百年以来被遗弃女人的山谷。”

        瓷面狐狸说,“是的。几百年前的战乱,她们与爱人告别,为躲避世俗的眼光,纷纷颠沛流离到此处,不见天光,最终在无尽的寂寥中死去。”

        姐姐问,“为什么躲到这里?”

        “曾经这里四季如春,满山谷都是各色的花瓣飞舞,如梦如幻,一开始的等待并不枯燥,姐妹情深,朝夕相伴,还少了男人的纠葛争吵。后来这些女人等累了,渐渐怨言相述,她们猜测,那些不归的男人们或者是战死疆场,或者是另觅新欢,担忧、猜测、惶恐、悲伤在空气中交缠,最后她们一个个死在常年盛开的花树之下,酿成了最肥沃的养料,多少年过去,只剩下几个耄耋之年的妇人们,相依为命,收留着世间被抛弃的女人,被丈夫赶出家门,或是乱世中折辱命格的女人,种种此类,如一只只冻死的野猫野狗抛弃此处。这些女人在这里唉声叹气,一代又一代,将那生机蓬勃的春日都叹成了无尽的大雪纷飞。”

        姐姐伸手捏了片飘雪,在手中婆娑,即便在温暖的手心,也不能融化,姐姐看着我说,“这便是女人难解的深情,总是难以忘怀,不似男人,见异思迁的更多。”

        瓷面狐狸说,“这便是你用迷魂灯困住青林的原因吗?想必他陷入梦魇,也是这件事的果,老天见不得你总是如愿以偿。”

        姐姐恶狠狠地对他说,“不用你废话。”又看着脚下说,“你让这蛇将我们安全送达彼岸,不然我让你不得好死。”

        瓷面狐狸笑着说,“这是我前阵子虏获的一条白蛇,用他的身子,在这山峦之间搭出的一座桥来。你们自然要小心点,不然掉下去,谁都救不了。姐姐你怕吗?”

        “我怕什么?你孩子还在我手上,我指头轻轻一勾,一道匕首就划开他的喉咙,这种死法最难熬,必费上一天才能痛苦死去。”

        我听得哑口无言,毕竟养育这些年,能轻描淡写说出来,感觉比这脚下的白蛇还冷血。可我究竟不明白,这白蛇与这白马谷有什么关系。

        “那我也没了主意。”说完他又变回狐狸,躲进了风雪之中。

        “啊!”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尖叫,我和姐姐马上转身回看,原来是豆蔻从车窗挤了下去,只剩暖烟在窗后闪躲着慌乱的表情。

        豆蔻看向我们,“救命啊!”

        文三娘从第一辆马车探出身子,看下跌落的豆蔻,“这完了这完了。这山谷下到底是什么?”

        姐姐马上飞起身,向下俯冲,又幻出无数的海棠花枝,如同拧成一只手臂,向坠下的豆蔻接去。

        我看着姐姐神情紧张,那花枝正奋力追赶,豆蔻一脸惊慌,但看到那援手渐渐靠近,也竭力伸手去抓。

        那花枝在豆蔻身下绕出了一个巢,让豆蔻落了进去,终于有惊无险。缓缓将她送回马车,姐姐却放在第一辆马车前,由文三娘接上车,又看向后面车上,暖烟隔着窗一脸失落的表情。

        姐姐飞回路前,长吁一口气,“原来这山谷这么深,没有这条蛇,我们还真过不去了。”

        她担心青林,担心这一切都是瓷面狐狸诡计的开端。

        这蛇蜿蜒向前,像一艘向前航行的船,看不见船头,似乎也隐藏在无尽的浓雾之中。但是渐渐,眼前似乎看到另一座雪白的山峦。伴随着白马谷幽冥的女人之音,这里的一切都有其鬼魅,比之前的采观村还让我害怕。

        姐姐说,“我总觉得这瓷面狐狸不怀好心,但是我却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我说,“可是姐姐现在有厎阳之魂的力量,还怕什么呢?”

        姐姐看着我,她似乎觉得刚刚我的话是淳朴的讽刺。可是眼见前面的山峦渐渐清晰,比刚刚来的那山头更高。原来这蛇真是一条桥。我指着那蛇头说,“那蛇头似乎要盘在那石墩上。”

        姐姐继续看着前方,谨慎小心起来,果然,那蛇头绕过那石墩,有折回来,朝着马车的方向过来,吐着蛇信,眼神涣散。

        我转过头,对车里的人喊道,“马上到了!等会准备将下去。”

        正在此时,那蛇头竟然向我们张开血盆大口,在白雪茫茫一片中杀出一道鲜红,两排匕首一般的牙齿闪着锋利的银光,蛇信成了渔夫手中最锐利的鱼钩,向姐姐身边张狂甩来。

        我来不及伸手,“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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