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等你回来

6月，方捷从杭州师范大学顺利毕业了，带着教书育人的理想和照顾父母的心愿，她回到了临安老家，在一所高中安定下来，教授美术课程。那个年代的大学生思想很新潮，方捷虽然身在临安小县城但是心向国际大都市，对于外面的世界有着无限的憧憬，回到临安是自己的选择，在这选择之外她想追求自己的生活，所以她在这个小城像一个遗世独立的存在，每天都穿着漂亮的裙子去上课、采风、组织美术爱好者交流，她是小镇的明星，也是那所高中所有女学生的偶像，男学生向往的存在，一切都很美妙。

        只是，美好的故事到这里，总是会有转折，方捷的人生也就在故事的转折中滑向一个不见底的深渊。小城什么都挺好，但对于女生的包容度很小，虽然方捷刚从大学毕业回来也就22岁的年龄，但是依然面对婚姻的抉择问题，她从分配到学校回到临安开始，矮矮的家门已经快被城里的媒人们踏破了，她太独特的，美丽、有思想、书香门第、工作稳定，临安这座小城里的公子哥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公子哥们的父母更加上心，他们想这样一个儿媳妇可以让游荡的儿子收心，又能相夫教子给自己的家庭增光，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妈，这都今天的第几波了？我还要画画呢，能不能让他们别来了，我还不想嫁人，我一辈子都不想嫁人，这样就挺好的！”方捷勉强送走了一个媒人，赌气似的摔门回了自己的房间。方妈隔着门苦口婆心，“小捷，你也23岁老大不小了，你妈我23岁的时候你已经2岁了知道吗？说什么胡话还一辈子不结婚，怎么着想让我们养你一辈子啊，真是小孩子，下午没有人过来，你好好画画吧。”方妈也是无奈，虽然她也担心女儿过了年龄待字闺中嫁不出去，但是她又很自信这么一个万里挑一的女儿怎么可能没人要，就算到了30岁那又怎么样，啊呸呸呸，什么30岁，女儿这么受欢迎估计再过两年要帮忙带外孙去了，想到这，方妈不自觉地笑了。

        “你就知道看报纸看报纸，能看出什么花来，就你当老好人，女儿真嫁不出去我看你怎么办？”方妈看到方爸坐在沙发上，边看报纸边戏谑地笑，气不打一处来，合着就她做这个“坏人”。“瞎操心，小婕这么优秀怎么可能没人要，她刚回来上班心还没定，让她自己想想没什么不好的，他们大学生不是喊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嘛，让她自己慢慢来嘛。”方爸还用时髦的语言劝解方妈。

        “就是，还是我爸明事理，妈你没事多看看报纸，恋爱自由。还有，我22周岁，不是23岁，你就非要把自己的女儿往大了说。”方捷在房间里听到了方爸的话，扯着嗓子回应着。“好，你们父女一条心，我是个外姓人行了吧，我去做饭不理你们了，中午你们谁都别吃我做的饭！”“哎，我错了错了，谁让你给我生了这么优秀的女儿嘛，她就是不愁嫁啊，你说对不对。”方爸舔着脸放下报纸，跟着方妈去厨房打下手，他在外面的任务是赚钱养家，在家里的任务就是哄好两个最爱的人。

        时间过的波澜不惊，从酷暑到了深秋，方捷就随性应付着城里的媒人们，还是过着上课、采风的简单生活。直到那天，遇到了他。

        张匡在山里有点迷路，这次他是带着重大的任务来临安的，要跟上峰碰头，然后销毁一些遗留在这里来不及带回台湾的秘密资料。转山的过程中，被满山的风景给迷了路，他走着走着发现已经偏离了大道，无意中向密林深处走去。不过他并不惊慌，作为专业的间谍，野外生存是基本技能，他蹲在地下仔细观察，时不时捏一下泥土，走了一段路发现泥土越来越湿润，肯定是接近水流了，只要找到水流顺流而下就能找到方向，果然，很快他就听到了泂泂的水声，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

        这是方捷和张匡的第一次见面，他们同时心动了。

        当张匡翻过横倒在地上的枯树，出现在溪边的时候，方捷正在跟几个同行采风的朋友在溪边洗画笔，边洗还边讨论刚才用的颜料色彩还是可以更自然一些，溪边的石头很滑，他们小心翼翼地探着身子把笔和颜料盘伸向溪中。张匡想问一下路，以为他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会有危险，“请问，你们知道怎么走到城里吗？”

        方捷忽然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惊到，想转身查看是谁，脚下一滑，扑通一声直接摔进了溪水里。方捷，她不会游泳，虽然从小就被爸爸要求学习游泳，在大学的时候也有游泳课考试，但是她就是不喜欢，不喜欢穿成那样，不喜欢在水里控制不住自己的感觉，所以绝强的她到了22岁还是不会游泳，她开始在水里拼命挣扎，“救命，救。。”几个呼吸之间已经吃了好几口水，同伴们反应过来准备脱衣服跳进水里救人，此时，一道声影加速跳进了水里，很快就抓住了即将下沉的方捷，有手臂围住她的腋下向岸边游回。

        “方捷，方捷，你没事吧？？”朋友们很急切地扶起方捷，“没事，咳咳，没事就是喝了几口水，还好你们反应比较快把我救上来了。”方捷心有余悸，落水的那一刻她都感觉自己要死了，想起了爸妈想起了自己还没有见过憧憬的外面的世界，非常的恐惧，后来就被一支有力的臂膀围住，让她非常有安全感。“不是我们救的，是他。”朋友们指了一下在不远处脱下衣服拧水的张匡，入秋了水有点凉，张匡出水后迅速地脱掉了衣服。方捷顺着朋友指的方向看去，阳光穿过密林，刚好落在那人身上，因为脱掉了上衣露出了遒劲的躯体，被阳光渲染地发出古铜的亮色，方捷看待了然后红晕浮在了脸上，虽然美术课上也画过模特，但是这次她有点害羞。

        “不好意思啊，刚才忽然说话把你吓到水里去了，你没事吧？”张匡有点抱歉，刚才太唐突了，他看到落水的女孩子看向自己，以为对方要兴师问罪，赶紧先道歉，用带有浓重台湾口音的普通话。

        “我没事，你是台湾人吗？你来这里干什么？”方捷对眼前这个男人产生了浓重的好奇，对她来说，台湾就是外面的世界，这个男人是自己通往外面世界的窗口。张匡挠了挠头，发现这个落水的女孩子很漂亮，而且一点都不怯懦，问的这么直接，“是的，我是立大学的美术老师，听说临安秋天的枫树林很好看，慕名来采风，但是迷路了。”这个身份是这次任务的掩饰，听起来毫无破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真是太巧了，方捷心里想，大家都是美术老师，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我们就是临安的，今天来这里采风，现在采到一半，你看我这样子也没法继续了，你运气好，跟我们一起走吧。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方捷故意说道，夹杂撒娇的语气，让张匡有点上头，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只是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而且自己的身份太特殊了，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客气滴回应着，“实在不好意思呢小姐姐，我叫张匡，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方捷，记住，南方有佳人的方，才思敏捷的捷。”

        如果这只是关于一对年轻男女的爱情故事该有多好，哪怕张匡是一个台湾人。但，他是一名间谍、特务，被组织牢靠控制着的一名战士。张匡因为这次任务不得不在临安停留了一段时间，甚至以访学的名义多次延长了自己的签证，组织上也产生过怀疑，是不是任务出现了什么意外，但是张匡每次传回的密电只是说，还在寻找，完成任务后立刻返台。而事实是，他和方捷相爱了，他迷恋临安的安稳的生活和爱情的甜蜜，迷恋这个让他有家的温暖的女孩子。而这几个月，也是方捷最开心的几个月，她每天上完课就迫不及待地找张匡，一起去采风、聊天、喝酒谈心，来自大陆对岸的张匡去过很多地方，美国、欧洲甚至非洲，他那里有很多奇趣的冒险故事和搞笑的经历，听他慢慢诉说，方捷感觉身临其境，她沉醉其中，哪个青春少艾的女孩子能都抵挡有故事的成熟男子，他们很自然地就走在了一起，只是方捷的父母还不知道，女儿已经心有所属，而一场噩梦也缓缓地拉开序幕。

        那天，上峰找到了张匡，“螳螂，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是组织培养的战士，没有资格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如果你想那个女孩子没事的话，继续完成任务然后返回台湾！”螳螂是张匡在组织里面的代号，他的上峰就是“乌鸦”，张匡听懂了来自组织的威胁，他当然知道组织迟早会发现这一切，只是他贪婪地享受这份甜蜜，每天都在侥幸中度过，“好的我明白了，保证完成任务！”张匡想好了，先完成那这次任务，然后回台湾再想办法回来，而且他已经有了计划。

        “方捷，对不起，我的签证时间要到了，我要先回一趟台湾，我准备回去正式辞掉国立大学的教职，申请来你学校教书！”张匡看着方捷不断地掉眼泪，也不埋怨他，心里的愧疚更深。方捷她不傻，虽然陷进了爱情里面，但是她知道对方是台胞，总要回去的，只是她不想欺骗自己也不想压抑自己的感情，听到张匡这么说，感动多过难过，他是准备回来的！

        方捷狠狠地点了点头，“嗯，等你回来！”

        张匡离开的前一天，临安一座山上忽然发生了森林大火并伴随着轰天的爆炸声，一片山体坍塌了。警察和部队很快投入到救火和清理山石的工作中，深秋的临安太干燥，经常有人上山野营导致小范围的山火，只是这次的爆炸有些奇怪。

        张匡拿着望远镜，看着被自己炸了一半的山体，确认已经“完成”了任务，才放心地离开。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任务并没有完全完成，他是工程兵出身，对炸药的控制非常精细，为了能够尽快再回来执行“另一半”任务，他冒险只炸毁了一半的山体，按照他的想法，乌鸦这么谨慎肯定会上报组织，让自己再来一次彻底地销毁山体里面的一切。这是他让方捷放心他会很快回来的倚仗。但是，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像张匡想的那样，上峰乌鸦似乎并没有觉得任务完成的有什么不妥，所以直到快10年后的1998年，张匡才有机会再次回到杭州，这是后话。

        张匡走了，但是，方捷怀孕了。

        在临安这个小城，在那个年代，方捷是小城里的“名人”，如果被知道未婚先孕，流言蜚语足以毁灭方家。“你说啊，当初我就不应该让你回来，就不应该纵容你飘着不结婚，现在弄出这么个丑事，你让我跟你爸怎么办？你自己准备怎么办？那男的是谁，你说啊！！”方母这几天已经流干了眼泪，她没想到自己手心的宝贝，居然作出这样让她觉得羞耻的事情。张匡走后不就，方捷没有按时来例假且觉得身体不适，方爸是名老中医，就给方捷把脉，这一把差点让方爸心梗，这喜脉对他来说就是一记耳光啊，自己的女儿还没结婚也没有男朋友怎么就怀孕了，他不信邪又把了很多次，最终接受了现实并告诉了方妈。

        “妈，我知道错了，他会回来娶我的，你们不要担心好吗？”方捷也很无奈，这是意外，但是她也很开心跟张匡有了爱情的结晶，她相信张匡，肯定回来对她负责的。

        “他是谁？哦我想起来了，你们学校前段时间有个台湾老师在交流，是不是他？”方妈把眼前的事实跟之前听到的八卦结合起来，她当时还不相信那帮长舌妇说的自己女儿跟那个台湾老师走的很近，现在看来，是自己被蒙在了鼓里。

        方捷不置可否，回了房间。

        他，真的会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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