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一路南下，萧云哲变得本本分分，从膳食到防御，都格外细心，让人刮目相看。
十日后的傍晚，终于进入锦州城，初入冬，但锦州的冬日远没有帝都寒冷，一路行来，不少树木依然绿意盎然，就连今晚准备留宿的酒楼，也摆满还在盛开的鲜花。
酒楼中央的高台上，一妙龄女子正抚琴轻唱，声音婉转如林中百灵鸟，而四周顾客自顾自地饮酒聊天，这样的场景倒极为清雅。
萧云哲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笑道：“妹妹，明日就上山了，这一去，几个月下不来，赶快多吃点。”
萧云曦放下快箸，盯着他的脸，道：“三哥，你可以先回去的，我自己待着就行。”
萧云哲边吃边道：“二哥回来了，那家我可不敢待，整日要我看书、练武，不能去酒肆花楼，还不如陪你留在这。”
萧云曦摇摇头，心想这同一个父母，怎么差距那么大。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1）”，不远处的桌上，一紫衣男子慢慢品着酒，偶尔自语两句，看上去倒是十分潇洒。
萧云曦瞧着男子的后背，挺直峻拔，不由自主散发出的气质，与这懒散的烟火地极不相配。
不知是否察觉她的窥视，男子不经意的转身，又若有若无的与她对视一眼，而后起身离去了。
“太像了”，无论是样貌，还是身影，都让她着实一惊。
“什么？”萧云哲顺着她的目光，却只看到一抹紫色的衣角。
或许只是巧合，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萧云曦收回目光，摇头道：“无事。”
锦州的清晨披上一层雪白的霜花，蒙蒙雾气将城市笼罩在一层朦胧中，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浓雾照亮大地，寂静的街道又变得热闹起来。
因为即将上山，萧云哲出去采买一些物品，萧云曦趁机带着夏初来到早市，想领略一下这的风土人情。
一热闹的馄饨摊吸引了她的注意，萧云曦要了两碗，寻了位置，刚准备品尝，却被邻桌之人的话惊住。
“唉，又要打战了，这该如何是好”
“听说郑将军快守不住了，寒玉关若失守，北燕便要长驱直下，到时候我们这些百姓，连活着都难”
“我家小弟才从帝都回来，听说那北燕太子前来求娶镇国公主，后来公主不嫁，他恼羞成怒才发兵”
“这话确实对，他还说，只要公主嫁给他，立刻退兵”
“”
北燕铁骑压境，忽闻此消息，萧云曦惊吓的掉了手中的勺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夏初忙道：“姑娘，我们快回去吧，今日就上山了。”
萧云曦缓缓摇头，拉起夏初边走边道：“我们立刻回帝都。”
纵使知道百里玄昭的意图，皇帝仍旧默许她离开，这份难得的皇家亲情，让她明白自己不能如此自私。
若为她一人，失了民心，她便是千古罪人。
自古以来，为平息战事，公主和亲，也是常有的事，更何况她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如果嫁去北燕，能够阻止战争，她怎能逃避。
此刻的萧云曦变得格外清醒，她知道自己应当义无反顾的去承担自己的责任，于是连客栈都没回，当即买了两匹马出了城。
城外十里便已荒无人烟，她们小心翼翼的策马前行，只待到了下一站，她便亮出身份，让地方官派人护她上京。
行至一处树林，忽然窜出的一群山匪，吓得两人花容失色。
萧云曦慌乱中从腰间拔出那把灵犀，锋利的刀尖指向匪徒，强作镇静道：“诸位，我们有几样值钱的东西，全部给你们，只求放过我们，来日必当重谢。”
一人大笑：“小美人才是宝贝，哈哈……”
又有一人伸手便朝她的脸颊而去，萧云曦挥动匕首，男子并未放心上，谁知一刀下来，他的手指断了两根，鲜血淋漓。
如此锋利的匕首，其余匪徒惊得目瞪口呆，那受伤男子赤红着眼，拔出大刀便朝她挥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飞刀出现，将男子手里的大刀打落在地，萧云曦惊恐的眼眸里，飞身而来的男子有着与萧沐泽极为相似的眉眼。
行至身前，男子对她和蔼一笑：“闭上眼，别看。”
莫名其妙的信任感，让她乖乖闭上眼，一阵风的时间，淡淡的血腥味袭来，接着他道：“别怕，我带你离开这。”
很快，她感觉自己离开地面，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直到脚重新落地，她才睁开眼，看着这张亲切的面庞，一个大胆猜想开始萌生。
男子面色柔和，拿过她手里的匕首，将上面的血迹擦干净，放进刀鞘里，又递回她手里，叮嘱一句：“你哥哥快到了，就在这里等他。”
说完，便转身要走。
萧云曦鬼使神差的拉住他衣角，祈求道：“哥哥，你别走。”
男子停下脚步，正欲答话，便听见林中马蹄声阵阵，道：“去归云山，不要回帝都，我会去看你的”，之后飞身就消失在林间。
萧云哲赶来时，看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吓得魂飞魄散，见躲在树后瑟瑟发抖的夏初，听她讲完，立刻前来寻萧云曦，兄妹两人起了争执，最后萧云哲不得不带着她踏上回程的路。
远处树梢上，男子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寒风凛冽，又一身影落下，女子一身雪白衣裙，面容清冷，气质高雅，当看到萧云曦腰间那柄匕首时，清澈平静的内心瞬间出现波纹。
“母亲，您来了”，男子说道。
“嗯，灵犀在她手里”，女子淡淡说道。
“母亲，我想带她回山庄”
“他的女儿，同他一样迂腐，人你也见了，我们走吧”
男子握紧手中的剑，道：“母亲，她刚才唤我哥哥……”
女子愣怔了片刻，看着远去的人影，叹息一声：“他竟然和自己的女儿说了。”
千里之外的帝都，早已风起云涌，百里玄昭修书一封，点名要萧云曦，若是半月内不答应，他便带着北燕铁骑，亲自来大周迎娶她。
强敌逼迫，朝堂行成两股势力，皇帝心腹一党认为北燕不可信，娶了公主，同样会南下侵犯大周，故而坚持应战。
另一党，以康王为主，主张和亲止战。
宣政殿上，两派人争辩的面红耳赤，各不相让。
主和派竟然拿出一封万民请愿书，声声俱泪的哭诉百姓如何艰苦，战争何其残酷。
李宰辅率先怼道：“公主已与贺兰世子有婚约，若让公主和亲，岂不是对不起安国公府百年衷心，尔等都是知书识礼之人，怎么破坏他们姻缘，何况大丈夫威武不能屈，陛下，依老臣拙见，北燕居心叵测，觊觎大周已久，此战是避无可避。”
宁远侯周禄道：“若真是要打，迟些总是好的，我大周将士不耐天寒地冻，如今大将稀缺，此时应战，百害无一利。”
“哼，周大人，身为军侯，你既然主和，真是丢了武将的脸”，一文官道。
宁远侯气的满脸通红，但又无可辩论，康王是他的亲家，如今只能跟着他的步伐走。
争吵声不停，皇帝将朝堂之上众人的态度一一收入眼底，他轻哼一句，杂乱的大殿安静了，“安国公，至今为止，你一言不发，说说你的意见，公主毕竟是你的准儿媳。”
安国公想着陷入昏睡的贺兰辰，还有这些日子贺兰家遭遇的一切不幸，认定萧云曦就是灾星，心一横，行了大礼，叩拜在地，忐忑道：“陛下，请恕罪，犬子昨日忽染重病，至今未醒，想来公主凤命贵重，微臣家寒，无福消受，请陛下以国事为重。”
此话一出，朝堂沉默下来，萧沐泽冷声道：“安国公此话之意，你贺兰家的不幸，乃是我女儿招来的，所以你今日要解除婚约，是么？”
此时的萧沐泽，不似从前那般随和，周身萦绕着冰冷的怒意，那双清澈的眸眼，比黑夜中狩猎的鹰隼更加犀利，那恨不得将对方撕碎的心思，毫无保留的示于人前。
安国公吓地将头迈在地上，不敢言，不敢起。
“陛下，镇国公主回来了，已到殿外”，殿外传来禀告。
萧沐泽不可置信的看着缓缓而入的女儿，在听见她说出之话时，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皇宫后殿，苏醒后的萧沐泽，狠狠地踢了萧云哲几脚，骂道：“我怎么交代的，你这个废物，让你好好护着妹妹，你做到没有？”
萧云哲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萧云曦扑上去拦住萧沐泽对萧云哲的责罚，哭着道：“皇伯伯，父亲，曦儿不能眼看着你们为了我，失了民心，他们有句话说的对，冰天雪地，我们胜算不大。”
前世顾昀就差点折在冰雪原上。
“曦儿，你可知此去，你就是独自一人，我们再也护不了你，若有朝一日两国交战，你可能成为他们威胁朕和你父亲的把柄，而我们，只能舍弃你。”
皇帝心里五味杂陈，舍不得她去受苦，可也无法扭转如今的局面。
萧云曦擦了擦眼泪：“如果我去了，将来便是北燕皇后，能化解两国战争，曦儿万般愿意，若他日北燕反悔，曦儿也绝不会成为他手里的利器，你们都不要愧疚，我是自愿的。”
萧沐泽无奈的合上眼，既然回来了，她已经无路可走。
第二日，皇帝下旨，解除她和贺兰辰的婚约，三日后，北上和亲。
这几日，萧云曦留在皇宫，拒绝了所有求见，前路看不到光，她想走的没有牵绊。
出发前一晚，萧云哲依然送来一封信，看都没看，她便将信烧了。
“妹妹，你真的没有话对他说”，萧云哲叹息，这几日，顾昀像变了个人，喜怒不定，最可怕的是，他一身冷冽气质仿若地狱走来的罗刹，让人想退避三舍。
“没有”，萧云曦摸着手腕上的珊瑚钏，冰冷的珠子在她的温暖下，变得愈发红艳。
深夜，初冬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顾昀站在宫门口，周身被雪花淹没成白色的雕像，唯有那一缕弱弱的气息，让人知道他还活着。
小太监弯着腰，细声禀告：“顾大人，陛下说了，让你哪来回哪儿去，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见他不为所动，小太监摇摇头，抱住瑟瑟发抖的身子离去。
风雪中的人，睁开那双猩红的眼，堆积而起的雪花溯簌簌掉落，他紧了紧拳头，朝着北方的天际看了一眼，而后又默默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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