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雪花在黑夜中簌簌飘落，积雪越来越厚，有些地方已没过脚踝，宫灯璀璨下的皇宫寂静非常，若不是巡逻的锦衣卫来回踩着积雪发出“沙沙”的声响，很难让人以为这皇城还有生气。
萧云曦披着白色大氅，静静地站在城楼上，看着宫门外那一动不动冰雕雪人，心底开始隐隐作痛。
时间流逝，冷风吹地她打起哆嗦，弯弯的睫毛覆上一层霜花。
良久后，她伸手唤来随行的小太监，将手里的暖炉递给他，道：“给他，告诉他立刻回去。”
许是也冻了太久，小太监腿脚哆嗦的跑下楼，到顾昀身前弓下腰，道：“大人，公主让你回去。”
顾昀接过手炉，抬头看去，城楼空无一人，紧紧抱住手炉，道：“替我告诉她，这命，我不认，也不会让她去和亲。”
说完，又闭上眼睛，一如之前那般笔直的立在风雪中。
他一定要见到皇帝，他要上战场。
天蒙蒙亮时，宫人已将道路清理干净，辰时末，阴霾的东方天际透着一缕淡红，红日似要挣脱乌云束缚寻找自由。
宫里处处张灯结彩，只是喜气洋洋的外表下，透着让人窒息的毒药，散在空气中。
殿前，皇后笑道：“雪停了，今日真是良辰吉日，曦儿这去，便是北燕太子妃，将来便是一国之母，这孩子就是有福气。”
荣亲王妃闻之，一改往日温良，不顾宫人在此，道：“皇后娘娘才有福气，永远都不必体会骨肉分离的痛苦！”
竟然讽刺自己无子女，皇后气的脸色发绿，正要发怒，却被太后一记眼神唬住，只能做罢。
礼仪结束，萧云曦双眼含泪，最后看了眼亲人，转身往外走去。
风雪不停，很快宫道又变成白色，那大红的婚服裙摆拖拽在地，似那雪中红梅傲雪凌霜，甚是耀眼。
朝臣依次站在宫门口送行，宫门一角，那尊白雪雕像在听见她到来时，终于睁开眼，又抬起了头，因为这一动作，身上的积雪开始纷纷掉落，吓得旁边的大臣捂住心口退后两步，大呼：“天爷呀，这竟然是个人，本官以为是雪人那，吓死我了。”
顾昀没有搭理他，抬起冰冷僵硬的双脚，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一步一挪的向她走去，越来越近时，男子苍白面颊上双眼赤红骇人，双唇透着青紫。
“你不要命了”，萧云曦惊呼，昨夜回去后，她以为他受不住便会离开，谁知这人站了一夜。
不知为何，她觉得心里升起了一轮暖阳，将她捂的热热的，风吹到脸上，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鬼神神差的，她抬起双手，不顾朝臣的窃窃私语，不顾他们的惊讶，轻柔地将他脸上的积雪扫落。
今生最后一次对他心软，她保证！
顾昀一瞬不眨眼的看着眼前人，半晌才张开被冻住的唇，声音又小又沙哑：“我真恨自己，又错失一步。”
“我觉得上苍让我重活，就是为了避免生灵涂炭，顾昀，你欠我的幸福，就替我守住这大周，若萧云瑜死性不改，那便杀了他”，萧云曦微微一笑，掩去心底的痛楚与隐隐跳动的情愫。
顾昀缓缓露出一抹艰难的微笑：“大周我会守，你，我也不会放弃。”
说完，他转身，挪动着僵硬的脚步，在众目睽睽下消失在风雪中。
这时朝臣又开始接头低语，纷纷猜测两人间的关系，又同情的看向安国公，他儿子差点被绿了吧。
萧云曦扬起头，看着黑蒙蒙的天空，那本要溢出的眼水，生生给憋回去了。
送亲队伍庞大，四百余车嫁妆，还有其他的东西，像一条巨龙蜿蜒而去。
离开帝都的第五日，车队进入了大周北方的城市容城边境，此处山高林深，恰逢冬日，冰雪封林，车马行走不便，便在小镇上暂时歇下。
是夜，萧云曦早早躺进温暖的被窝里，在她睡意朦胧时，听见房门打开，以为是夏初进来了，慵懒说道：“夏初，天冷，不用替我守夜，快去睡吧。”
脚步声越来越近，帘子被掀开，一阵冷风灌入，当看清来人时，萧云曦吓地捂住嘴，生怕自己惊叫招来其他人。
夜晚的街道上，一辆马车极速飞奔。
车内萧云曦仍不可置信，顾昀竟然一路跟随他们，擅离职守，又劫持公主，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眼下只能耐心劝道：“顾昀，趁无人发现，送我回去吧。”
顾昀只是静静看着她。
“若是前世的萧云曦，可能会为爱不顾一切，可现在的我，不能眼看纷争起，无数将士为我命丧黄泉，所以和亲我是自愿的，谁都无法改变我的想法。”
顾昀终于动容，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擦拭眼角的泪水，“曦儿，百里玄昭狼子野心，你去不过是饮鸩止渴，我若明知是万丈深渊，还让你跳，那我还不如死在前世那个雨夜，坠入地狱永不超生。”
萧云曦忽然笑起来，无奈说道：“真奇怪，前世我紧紧追着你，可你宁愿去战场送死，也不肯与我待一起，如今你又变了性子，可是，错过的人，伤过的心，就像碎了的镜子，即使拼凑在一起，也是有裂纹的，再也回不到当初，而我，早已告诉过你，我心中只有贺兰辰。”
顾昀垂下头，沉默一会，道：“无论你说多狠的话，我都不会放你回去，等安顿好你，我便自告天下，是我劫持你，这样他们要恨，就恨我吧。”
“你，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不行，让我下车，我要回去”，萧云曦边说边起身，谁知却被顾昀一把抱住，困入怀中，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自己与他的实力相比，犹如蚍蜉撼大树，萧云曦转头狠狠的咬住他的肩膀，流下眼泪。
“曦儿，保家卫国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女子，不需要去承担这些”，顾昀抱的更紧，生怕一松手，她就没了。
“他说的对”，熟悉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顾昀面色一顿，正要拔剑，却听见萧云曦说道：“大哥哥？”
车门被掀开，男子弯腰进来，淡淡看了顾昀一眼，又看着她：“丫头真聪明，这么快就认出我了。”
萧云曦擦干眼泪，道：“你怎么在这？”
男子看了眼顾昀，笑道：“做与他一样的事，没想到被捷足先登了。”
顾昀瞧着男子与萧沐泽快一个模样刻出来的面庞，又听见两人的对话，大致也猜到了，冲着他抱拳见礼：“大哥。”
男子摆手：“先别叫这么亲热，小丫头还没接受你呢，在下姓林，名潇，潇洒的潇。”
顾昀点头：“林兄，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先出城。”
车顶忽然落下一人，沉声道：“两位想出城，怕是有些难。”
萧云曦抚额，三个大男人大半夜都不睡觉，唱戏呢！
车门又被推开，萧云善一身风雪的进来，顷刻间，原本还算宽敞的车厢，即刻被三个大男人挤的拥挤不堪。
两人齐刷刷的将目光盯在他身上，萧云善第一次感受到天幕压顶的威胁感，尤其是紫衣男子，让他又畏惧又惊讶。
萧云曦从顾昀身后悄悄伸出脑袋，冲着萧云善小声道：“大哥，你该叫他大哥。”
萧沐泽的霁月阁，藏着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他一生爱而不得的东西。
萧云善先是愣了会，很快便和顾昀有了同样的觉悟，于是嘴角抽了抽，极不自然的唤道：“大哥。”
林潇微微颔首。
萧云曦看了看车内三人，一个个如鬼魅般出现，疑惑道：“大哥，你又为什么在这？”
萧云善沉稳道：“我一直都在暗处跟着你！”
萧云曦垂下眸眼，轻声道：“说了不要你们送，让我安安静静的去，不好吗？”
顾昀听完，冷声道：“她是你的亲妹妹，你真的忍心让她去北燕受苦。”
面对指责，萧云善笑道：“顾昀，你果然没让陛下失望，陛下有旨，让你速去梧州，那里有人等着你。”
说完，拿出了皇帝的亲信，顾昀看完，再次确认：“陛下的意思，果真如此！”
萧云善点头：“自是，你若怕死，可以拒绝。”
顾昀轻笑：“谢陛下绸缪，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临行前，可否让我同曦儿说两句话。”
余下两人对视一眼，自觉的出了车厢。
“皇伯伯要你干什么？”萧云曦担心。
顾昀脸上的凝重消失了，他舒展眉梢，温声道：“陛下本就不同意你和亲。”
“你们还是要打这一战？”
“是，北燕对大周势在必得，暗探来报，等你过了寒玉关，他们埋伏在周围的人便会乘机破关。”
“卑鄙无耻”，萧云曦恨恨说道。
想着他此去危险重重，心中担忧更甚，她揽起衣袖，如碧藕般的嫩臂上露出珊瑚钏，准备取一颗珠子给他。
顾昀轻笑着从脖颈拿出一颗珊瑚珠，满足道：“曦儿，我就知道你嘴硬心软，我若回来，我们重新开始，可好？”
萧云曦抬起脸颊，轻轻点头：“活着回来。”
两人说完话，临走时，萧云善温馨提示：“顾大人，你只有半个月的时间，记住，一定要准时。”
“我若失约，死无葬身之地”，顾昀骑上早已备好的马，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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