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惬意的日子总是极短暂，当帝都飞鸽传书到时，萧沐泽泛着光彩的眸眼又变得浑浊，能重新踏入雪花山庄，是他不敢幻想的事，短短半月，他的内心如枯木逢春，二十年前仗剑走江湖的少年郎，似乎开始隐隐而现。
太后病重，急召他回去。
冬日的阳光苏醒地很迟，好在皎洁的月光能照亮前行的路，没有道别，十几匹御马绝尘而去，惊起林中飞鸟，吱吱喳喳的声音好生厌烦，就似林妙雪此时的心境，她在不舍她，还是他。
寿安宫内，看着床上面色蜡黄，陷入昏迷的太后，萧云曦扑到床边，悲伤道：“祖母，曦儿回来了，您睁开眼看看曦儿”
可无论她如何哭泣，太后也未醒来。
李院正给出的诊断乃旧疾复发、回天乏术，众人无奈立在床旁。
萧云曦擦干眼泪，问道：“可换过其他太医诊脉？”
李院正为首的四名太医先是一愣，立刻回禀：“公主，太后娘娘的凤体一直由我等看护，如今换人，只怕诊治不清，会加重病症。”
听闻此话，萧云曦扭头看向皇帝，眼里的泪水又啪嗒啪嗒流下来，“皇伯伯，曦儿知道有位太医叫孙无眠，可否让他替祖母看看”
李院正立刻跪地：“陛下，孙无眠此人年级尚浅，医术不精，若给太后诊脉，一定会出大事。”
“胡说，本公主早有耳闻，孙太医为人刚直，医术颇佳，只是与你见解不同，便受到你们排挤。”
皇帝犀利的目光将太医打量一番，又见萧云曦湿漉漉的双眸如抓救命稻草般盯着自己，便示意近侍去唤孙无眠。
很快，孙无眠提着药箱赶来，此人年纪约莫三十，长相清秀，虽不似李院正那般沉稳，但却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待诊脉结束，他起身慢悠悠的检查太后寝室，从用的香料，到吃食，事无巨细的询问清楚，而后神色浓重回禀：“太后娘娘乃是中了慢性毒。”
李院正忙反驳：“休要胡说，凡娘娘经口的膳食，都是经过银针检查，你医术不精，还不快快请罪。”
孙无眠无视他的呵斥，继续回禀：“陛下，臣素日爱檀香，刚才一进来，便觉着香味不对，应是掺了一味药材，刚才惠嬷嬷也说了，娘娘每日必喝一盏安神汤，两种无毒的药材进入人体相冲，经年累月，便越积越深，形成了毒素，若是仍以旧疾治疗，只会加速她的病症。”
惠嬷嬷大惊：“确实如此，自从进了汤药，娘娘的凤体越来越弱了。”
李院正又开始叫屈，连着四位御医都指责孙无眠误诊，孙无眠则摇摇头，叹息道：“我等既入杏林，便应悬壶济世，不慕功名，尔等若未诊出，那便是医术不够，若有其他心思，那便不配为人。”
李院正正欲反驳，便听皇帝道：“孙无眠留下，其余人退下”，待屋内重新安静下来，他音色也变得愈加低沉：“王忠，派人盯着太医院，孙无眠，你若误诊，可是死罪。”
孙无眠叩首：“陛下，臣不敢信口开河，只是娘娘中的毒，不是朝夕能解。”
皇帝再度瞄了一眼这尚年轻的御医，挥挥手示意他尽快治疗。
一夜过去，太后面色稍有好转，第三日，完全苏醒过来。
半月过后，太后病情好转，已经能下地行走，偏偏这时，皇后感染风寒，皇帝命令李院正负责皇后病情，并多次去凤栖宫看望皇后。
当风雪褪去，春风悄然唤醒大地，三月初的皇宫大内，新发的嫩芽在枝头绽放，花园里数十株桃花开得正盛，在屋里子困了两月，太后便唤来后宫妃嫔一同赏花。
游玩到一半时，皇后才姗姗来迟，见太后脸色愠怒，她忙着请安：“母后，臣妾病了月余，午时进了汤药，睡得太沉，误了时辰，求您宽恕。”
太后则淡淡回道：“起身吧，来晚了也无妨，玉妃这孩子乖着呢，这些日子长伴哀家左右，倒是贴心。”
皇后微愣，疑惑的看着自家侄女。
这时丽嫔笑道：“皇后凤体违和许久，定是还不知，玉妹妹昨日诊出身孕，太后刚下旨，晋升她为玉妃。”
四周妃嫔掩唇轻笑，又瞧着玉妃娇艳动人，如今正坐在太后身侧，若是生下皇子，那么家族岂不是要放弃她了，思及此，皇后压下内心的狂躁，走上前去，拉住玉妃的手，叮嘱道：“这是天大的喜事，往后不可太调皮，以免伤了龙胎。”
玉妃温顺回道：“臣妾一定好生养胎。”
没过多久，皇帝得知消息的亲自前来，中年得子，人生幸事，在众目睽睽下竟让玉妃同乘龙撵回去，惹得后宫众妃羡慕嫉妒。
好在此时太后说乏了，让众妃各自离去，萧云曦瞧着皇后足够隐忍，不得不佩服：“祖母，您这招真厉害，估摸着皇后的病要加重了。”
太后捏了捏她的鼻尖，叹息道：“原以为成了太后就可以避免这些暗算，谁知人心叵测，祖母在宫里斗败了多少人，差点舍她手上，这后宫，不知何时才能安静下来。”
惠嬷嬷笑道：“太后，寒冬过去了，您就别多想，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太后点头：“是啊，等事情结束，本宫要重新为曦儿选夫，这次，一定不能看走眼。”
惠嬷嬷附和：“就是，奴婢真好奇了，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咱们公主，呵呵。”
要为她选夫，萧云曦颇为无奈，经过这些事，她暂时没有出嫁的打算，趁着太后心情好，她亲切的挽住她手臂，嘟嘴撒娇：“祖母，曦儿暂时不想择婿，过段时间，我想去雪花山庄，看看潇哥哥和林姨，还想在那住段时间。”
提起那没见过面的大孙子，太后也心痒痒的，萧云曦将他夸的惊为天人，又将那山庄赞的似世外桃源，于是她也萌生某种心思，道：“好吧，但哀家得同你一起南下，顺道去散散心。”
萧云曦乐得如此，于是祖孙两人约定，她领太后去锦州，太后为她挡婚事。
带她欢快的离去后，惠嬷嬷笑道：“娘娘，您真打算不让公主出嫁，这年级可托大了。”
太后讪笑:“这丫头，早就有心上人了，那个顾昀，听过没有。”
惠嬷嬷惊讶：“战神顾昀！”
太后点头：“这丫头精灵着，先前是我们看走眼，经历这么多，让她自己选吧”，人生短暂如花开花落，难得如愿。
三月中旬，边关送来战报，百里连城率十万兵马及西北部子民归顺大周，另一位异性王爷也自立为王，百里玄昭孤立无援，领兵北迁，自此北燕分隔成三部，大大削弱对大周的威胁。
皇帝大喜，嘉奖了一众将士，顾昀册封为定北侯，人称战神，不日将班师回朝。
大周打了胜战，恰逢三月二十五是太后寿诞，皇帝下旨，隆重操办太后寿宴。
这日，四品以上官员携家眷入宫拜寿，昭华宫布置的金碧辉煌，殿内每隔十步便是鸽子蛋大小的流光夜明珠，殿外也铺上红毯，琉璃灯盏与红灯笼将夜晚照的灯火通明，宫人们身着红色宫装，头上两根红丝带随着行走飘摇，丝竹声起时，像极了九天宫阙的娉婷仙娥漫步。
文臣武将互相攀谈，热闹之余，安国公夫妇的处境则极为尴尬，很明显，自此皇家将不在待见他们，连往日来往亲密的朝臣也刻意避开，国公夫人四处张望一番，又失落的垂下头。
安国公饮下一杯闷酒，低声道：“如今我贺兰家，怕是要败了。”
国公夫人劝解：“还不一定呢，公主喜欢辰儿，等会我去找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不怕她不心软。”
安国公点头：“也罢，你且试试”，尝尽人情冷暖后，他们才深刻明白，家族的一切荣耀，皆来自于皇帝的馈赠，若哪日他不高兴了，一挥手，任何根深蒂固的家族，一夕之间便可覆灭。
随着太后及皇帝的到来，寿宴正式开始，酒过三巡，舞姬纷纷入场，殿内的氛围也变得轻快不少。
今晚的萧云曦格外动人，一袭粉色绣着凤穿牡丹的碧烟罗，逶迤拖地烟纱裙，梳着惊鹄髻，正中是一株盛开的牡丹花簪，两边各一只蝴蝶步摇，一颦一笑璀璨如明珠。
列席诸臣开始揣测，公主盛装出席，莫非又要遴选驸马，如此良机，万万不可错过。
宴席过半，萧云曦顶着一头沉重的金饰，轻轻扭了扭微酸的脖颈，不经意间，又看到安国公夫人渴望的眼神，纵使猜到她有何意，但想到贺兰辰，她悄然离了席。
偏殿中，安国公夫人尾随而至，见她便轻轻抽泣：“公主，退婚是我与他父亲的不是，辰儿那时尚在昏迷中，他一醒，知道你去和亲，策马追了十几里，吐了很多血，是被抬回来的，差点就没了，现如今，他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里，不言不语，求您去看看他吧，呜呜”
萧云曦扶起跪着的国公夫人，道：“夫人，我与他虽已无婚约，但还是朋友，我自会去看他，您且回去，也勿要哭泣，今日是太后寿宴。”
安国公夫人听闻，立刻擦干眼泪，道：“公主，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毕竟辰儿是无辜的，你们可以”
“夫人，您该回去了”，萧云曦打断她的话，国公夫人欲言又止无果后，只能落寞出了偏殿。
萧云曦轻叹一声，素日她虽不嚣张跋扈，也称得上平易近人，可身体里不可亵渎的骨血还在，对于贺兰辰，她努力过了，也会记着他的恩和情，将来有机会时，她会出手相助。
出了偏殿，见到许久未见的萧云瑜，今日的他，着赤色亲王冕服，衣上五爪金龙威严，腰间玉带华贵，当初那副淡然的气质早已烟消云散。
萧云曦明白，面前的人，是信王，那个小时候护她宠她的四哥哥，已经死了。
“曦儿，陪四哥走走”，萧云瑜看出她眼中的疏远，上来拉住她的衣角，轻易将人带离了灯火璀璨处。
两人在宫道上并肩行走，执勤的锦衣卫一列列走过，不知不觉，来到一座荒废的宫殿前，萧云曦停下脚步，开口道：“四哥哥，你带我来这干嘛？”
萧云瑜仰头看着宫匾，轻声说道：“曦儿，这是我母亲的住处，你看，人走茶凉，父皇的心，还真硬。”
此处宫人稀少，现在的他似乎阴沉不少，萧云曦不敢激怒他，便和往常一般撒娇：“四哥哥，曦儿不喜欢这，今日是祖母的寿宴，离开久了，她会寻我的。”
萧云瑜温柔的看着她，笑道：“别怕，他们没有时间寻你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萧云曦转身欲走，却被忽然出现的两名黑衣人擒住，她怒视眼前的男子：“四哥哥，那个位置有什么好的，让你溟灭秉性，斩断亲情，就算成功了，你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萧云瑜上前摸摸她的额头，道：“曦儿，你不是男儿，自然不懂皇位的诱惑力，我已经无路可退，父皇让李太医在皇后药里下毒，又提拔琅琊王氏二房，他想断了我所有退路，如今我已入穷巷。”
“即入穷巷，就当回头”，萧云曦看着似有疯癫的人，循循善诱：“停手吧，四哥哥，趁着大错还未铸成，曦儿保证，一定护住你的命。”
萧云瑜似有瞬间的感动，但很快便恢复冷漠，上前拿走她手腕上的珊瑚钏，冷声道：“把她带下去，好生看管。”
随后将珊瑚钏丢给身后之人，道：“拿给他，他自然知道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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