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2）
数九寒天，山城上庸四野的山林一片静谧，当值的士兵怀抱长枪，双手伸进袖管眺望着远方，这时不远处的山林里突然惊起一片寒鸦，凄厉的叫声引起了士兵的注意，未几上庸城前面的冰原上，一匹单骑直冲向上庸城，“来...来者何人...”士兵冲城下大喊道，只听见城下传来一声洪钟般的回应“我乃关将军部下廖化！关将军危急！快带我见刘封公子！”一听‘关羽’二字，士兵不敢怠慢，连忙放下吊桥，众人连忙下去迎接。&1t;/p>
吊桥落下，来者进入城池，只见那人的铠甲上、眉毛上、胡须上都凝结了厚厚的冰霜，手里的长刀已经有多处卷刃的现象，手臂上也有多道刀痕枪创，鲜血已经因这寒冷天气而冻结凝固，“廖将军...我等先去禀报刘封公子和孟达将军，您...还是先去驿馆休息...我等再找医官为您疗伤...”士兵倒是说得真诚。“多谢小兄弟了，关将军兵困麦城，刻不容缓，还是带我去见公子。”廖化握了握已经麻的拳头说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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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厅内，刘封身着一身狐裘，一边饮着美酒，一边看着身前舞姿曼妙的歌姬，室内的炉火烧得很旺，他感到十分惬意，官拜中郎将领兵占据险要之地，刘封出身官宦人家，自幼便通粗通经史，这上庸自古乃庸国的都城，庸国更是牧野之战时讨伐商朝的八国之一，西接巴蜀，东通荆襄，北倚关中，实为军事要塞，刘备能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也体现出对他的信任，而在汉中之战中，刘封率军阵前大骂曹操，气得那老贼七窍生烟，因次子曹彰迟迟未到，故而撤出了汉中之地，有此一役，刘封在军中名声大噪。刘封沉浸在无限憧憬之中，虽然他深知自己只是刘备的义子，嫡长子刘禅已经十几岁，刘备的续弦、汉中王皇后吴氏又生下了二子，故而他没有太多可能继承大统，但是他却非常知足，若有朝一日刘备称帝，自己至少可以像列土割据一方，成为一任荣华富贵的侯伯便也没有太多奢望。而身旁孟达冷冷的看着这个已经飘飘然的‘长公子’，孟达原为刘璋部下，投诚刘备之后领军势如破竹攻下房陵，几乎取下上庸之时，不料刘备却派刘封南下，美其名曰‘兵合一处’，原本攻下上庸的功劳生生的被刘封分去了一半，孟达心有怨气，但是只能敢怒不敢言。&1t;/p>
“长公子，荆州的廖将军到了...”来人禀报。&1t;/p>
“哦？他怎么来了？快快有请。”刘封挥了挥手，歌姬退下。昔日刘封也算和廖化同殿为臣，廖化自领一队人马投靠刘备之后便侍奉关羽左右，听说昔日青泥关鏖战，廖化舍命救关凤和星彩于危难，深得关羽信任，而自己与刘备征伐益州之时，刘备对廖化也多有称赞。廖化入内，见廖化一身血污，刘封倒抽一口凉气，“廖将军如何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们这些人怎么不把医官找来？”刘封惊讶之余，呵斥随从。“是末将执意去见公子，不关他们的事。”廖化打着圆场。&1t;/p>
“是这样啊...”刘封自言自语。&1t;/p>
“公子，关将军危在旦夕！请派兵驰援！”廖化当即下拜，以头抢地，可见廖化内心之焦急。“廖将军，折煞我也，快快起来，我...我需要与孟达将军商议一下...”刘封有些不知所措。廖化抬起头，看了看在一旁一言不的孟达，“是啊，上庸地处山城，消息闭塞，我等需要做些商讨...”孟达缓缓开口。&1t;/p>
“那好，关将军他...还请早作商议...否则...”廖化说完便下去了。廖化被带到驿馆，面对在他看来的珍馐佳肴，他却难以下咽，此时的麦城也许早已兵粮断绝，但是若不吃饱如何去救关羽？廖化大口咥着熟肉，一盏烈酒下肚，廖化顿时感到体内又燃起了火焰，然而刘封和孟达的决定却让廖化立刻坠入寒潭。&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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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说不能出兵！”廖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巴东三郡刚刚收复，人心未稳，又有曹操虎视眈眈，我等不敢贸然分兵啊。”孟达一脸为难。“可是若不出兵，关将军危矣。”廖化苦苦哀求。“元俭，此事不是我等能定夺的，上庸毕竟城小兵寡，你还是回汉中借兵，我等...”刘封面色铁青，显然刚刚他和孟达生过激烈的争执。&1t;/p>
“此处离汉中山重水隔，等我到了汉中，那麦城岂不早已沦陷？”廖化顾不上一切，上前一步脸几乎都要贴到了刘封。刘封不敢正视廖化的眼睛，他后退了一步，“我可以...借给廖将军三十名亲随...让他们护送你去汉中...再多..我实在拿不出来了...”&1t;/p>
闻听此言，廖化突然生大笑，笑声中透着无限的悲怆，刘封和孟达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个近乎癫狂的男人，“好一个城小兵寡...尔等见死不救...必遭天谴...”廖化咬牙切齿，眼睛几乎都要瞪出血来，说完廖化转身大步离开，此时的他心如死灰，已经没有任何幻想，他迎着瑟瑟寒风再度奔向麦城，此时的他只想和关羽等人死在一起，以全忠义之名。飞雪，单骑，残刀，廖化犹如一只孤鸿飞向那张自己拼死才能杀出一道口子的‘巨网’...&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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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城北门的羊肠小道，四周长着连天的蒿草，关羽父子自领一小队人马踏上这条溃逃之路。先前东吴不知派来第几拨使臣前来劝降，坚定已久的关羽终于松口，提出“网开一面”，后退十里，允许关凤姐弟先行离开，自己留在城中接受招降。故而关凤姐弟早已在父子二人突围之前向西杀出，至于能否平安只能看二人的造化；而周仓与王甫等人留在麦城，准备待东吴士兵进城受降之际与敌人玉石俱焚，而自己则与义子关平和主簿赵累一齐从北门杀出。而刚出北门不到十里，便遭遇伏兵，赵累殿后掩护关羽父子，寡不敌众，死于乱军之中。&1t;/p>
关羽看着从四周杀向自己东吴士兵，脸上露出一丝解脱般的笑容，他看着身边已经战死的义子关平，那张清秀的脸上，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就和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关羽俯下身子，慢慢的将关平尚未瞑目的眼睛阖上，盘腿席地而坐，众人大骇不敢上前，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这个威震华夏的万人敌。月光下，那把被称之为‘冷锯艳’依旧是那样寒光凛凛，刀头上的红缨像鲜血一样鲜红，关羽从铠甲中掏出已经近乎破碎的《春秋》，轻轻的翻开，字迹大多已被鲜血染透，关羽开始喃喃自语，尽管声音很小，但是一些近处的东吴士兵依然可以听见。“桃园结义...共破黄巾...虎牢斩将...土城三事...”关羽沉吟着，所有士兵也都安静的听着，寥寥几十字，也是他一生的写照，“水淹七军...痛失荆州...败走麦城...麦城...”关羽突然扬天大笑，声音之高亢让东吴士兵都不禁后退一步，“哈哈哈...麦城...想不到我关云长竟然葬送在这小小的麦城...”说罢，关羽握住青龙偃月刀，毫不犹豫的向脖颈动脉抹去，鲜血迸射，染红了身边洁白无瑕的蒿草，而关羽依旧盘腿而坐，像一尊雕像，一阵冷风吹来，残破的《春秋》的书页散开，如蝴蝶般随风盘旋在关羽身边，久久未散...&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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