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七月的长安，白天的烈日烤得街道滚烫，所有行人都显得异常慵懒，所有商贩的吆喝声也显得那样有气无力。只有到了夜晚，人们才能感受到一丝清凉，在长安城的西北处，有一座新建成不久的府邸，这二十年的时间里，长安城几次易主，而每一次易主都会掀起一波动荡，而当来自西凉的马离开长安城之后，作为当今丞相的曹操彻底掌控住了长安乃至整个关中地区，长安城内也建起几处华丽的府苑，而此处府苑的主人则是一个来自西凉的将领，被曹操封为关门亭侯，而除了他之外，同样有一位来自西凉的女子，是关门亭侯新娶的夫人。&1t;/p>
夜半子时，宽大的牙床上一个一身遒劲肌肉的中年男子，怀中搂着一个并非那么年轻的女子，女子躺在男人怀中均匀着呼吸着，男子鼾声如雷，一只布满厚茧摩挲着女子白嫩的肩膀，那肩膀处有一条长约五寸的疤痕，从后背肩胛骨的位置延伸到锁骨，粉红色的伤痕像一条小蛇随着起伏的身体慢慢蠕动。&1t;/p>
突然门被急促的敲响，男人迷迷糊糊的骂了一句，然后翻了个身继续酣睡，女子倒是披上衣服起身开门，门外一个侍女对女子说“夫人，丞相派人宣侯爷进宫觐见。”女子随即叫醒了男子，男子倒也利落，穿上长衫便吩咐下人备车前往宫殿，女子倚靠在窗边，看着远去的马车，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这一切。长安对于她来说并不陌生，她生命中1o岁到13岁的时光是在长安城中度过的，这三年的时光中，她凭借祖父的权力，所享受的富贵一度媲美汉王朝的公主，而在13岁的一个雨夜，彻底改变了她的一生。她轻轻的抚摸着肩膀上的伤痕，尽管她身体遭受的创伤远不及此，然而只有这一处刀伤让她刻骨铭心。&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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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殿中，烛光摇曳，所有将领都一言不的看着曹操，曹操紧闭双目，半伏在案桌前，一只手扶着头，显得十分痛苦。头风病又作了，曹操感觉自己的脑子一会仿佛被烈火炙烤，一会又仿佛涨得冲破自己的头盖骨，今年来战事不断让他不堪重负，身前堆积如山的战事奏折也确如万仞群山一样压在了他的心头。众将面面相觑，但没有人敢出一声，因为这个已经让汉天子名存实亡的男人此时的心思让人感觉无法捉摸，即便是儿时一起长大的夏侯惇说话也都小心谨慎，前不久曹操刚杀掉了主簿杨修，这是自荀彧之后又一个死于曹操猜忌的文臣。&1t;/p>
少许，曹操缓缓开口“孤连夜将诸位召集是有要事相商...”曹操顿了顿，然后声音减弱，小声的说了一句，虽然声音很小，但是所有人都不禁身体一颤，“关羽领兵来犯我樊城了...”&1t;/p>
猛虎终于出笼了，曹操的旧部自然知晓关羽的厉害，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关羽与曹操的纠葛非三言两语就可道明，这一次是关羽与曹操真正意义上的兵戎相见，绝对是你死我活的较量。&1t;/p>
前几年青泥关之战，乐进虽然击退关羽，但也属惨胜，并且还折了诸多虎豹骑，而今乐进已经病逝。五子良将其他四人，张辽屯兵合肥严防东吴，张郃驻军陈仓抵御刘备北进，徐晃在南阳一带清除匪患，只剩于禁可用...&1t;/p>
“于禁...”曹操看了看这个瘦削的将领，心里却并非那么放心，曹操总有一种感觉于禁并非能够担此大任。曹操的五子良将各有优势，张辽可比作熊罴，徐晃可比作猎豹，张郃可比作猛虎，而乐进可比作豺狼，而于禁这个自黄巾之乱伊始便和自己相识，比其他四人认识的时间都要长，好似一头忠实的猎犬，几次率奇兵救自己于危难，但曹操却隐约感觉于禁的秉性在兵不血刃攻下襄阳之后就产生了变化，尤其是自己安排半路截杀蔡夫人母子之后。赤壁之战前夕，自己受骗于周瑜的计策错杀蔡瑁张允，于禁继任水师都督却遭遇惨败，讨伐马之时又不敌对方，但此时还能用谁呢？&1t;/p>
“文则...你可派军协助子孝，救樊城于危难？”曹操开口问道。&1t;/p>
“这...”于禁有些危难，曹操也明白关羽之勇武，岂是于禁可以抵挡，“有谁可做副将与文则一起抵御关羽？”曹操向众人问道。&1t;/p>
少许，一人从人群中闪出，“魏王，某将愿往！”曹操透着摇曳的烛光看着这个人，此人是自己刚刚收服的降将庞德。此人倒是武艺绝伦，合肥之战，正是此人自领一队轻骑斜刺杀入孙权队列，直接导致战事逆转，孙权也险些被其擒获；侯音宛城叛乱，也是此人以摧枯拉朽之势迅平定。然而此时曹操却很难相信任何人，关羽千里走单骑已经让他尝到得而复失之痛，庞德旧主马，堂兄庞柔皆在西蜀，倘若庞德阵前倒戈，那么于禁甚至曹仁皆不是庞德的对手。&1t;/p>
“令明有这份心思，孤已万分欣慰，但令明新婚燕尔，所以不宜沾染血光，所以孤还是再考虑他人吧...”曹操说的倒是婉转。&1t;/p>
庞德自然之道这个老狐狸心中有何顾及，他上前一步“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是儿女私情可以牵绊的了？我知魏王有何顾虑，我庞令明虽然曾效忠于马孟起，但马孟起只为一介武夫，不明大义，怎可与魏王相比？丞相若不放心，我可以以全家老小作为人质，倘若我不能斩关云长级，那么令明一家老小随魏王处置！”说完单膝跪下。&1t;/p>
曹操立刻离席，上前扶起庞德，“令明言重了，孤别无此意，既然令明如此忠心，那么孤就允你随文则出征。”&1t;/p>
“汝等可知，这次关羽来犯，所部还有何人？”曹操扶起庞德后询问诸位武将。&1t;/p>
一个武将闪出，“禀魏王，据某将派出的斥候传来的密报，关羽在江陵城誓师，以廖化为先锋，以其螟蛉之子关平为副将。”&1t;/p>
众将窃窃私语，此次关羽开拔，为何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作为先锋？“廖化...廖化...”曹操口中不断的念叨着这个名字，不知为何他觉着这个名字异常的熟悉。夏侯惇上前说道：“我看他关云长已经无人可用，让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廖化充当先锋，天助魏王！我等可生擒关云长，用他的级祭死于关某之手的魏军将士在天之灵。”&1t;/p>
曹操没有接话，而是转头问满宠“东吴方面作何回应？”&1t;/p>
“禀魏王，孙权大体已同意暗中相助，等关羽开拔，东吴就会溯江而上袭取荆州后方。”满宠说道。&1t;/p>
“太奶奶的碧眼小儿，让我等与那红脸贼拼个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利，要我说杀了关羽后我等直接南下，把东吴也一锅端算了！”身旁的许褚闻听这话立刻嚷嚷开了。&1t;/p>
“仲康！你给我闭嘴，再乱说我割了你的舌头！”曹操训斥，许褚却吐了吐舌头，许褚本是粗人，却忠勇可嘉，自典韦丧命宛城，许褚就成为曹操贴身侍卫。所以有些许褚有失礼之处，曹操也仅是口头责怪，并不加罪。但是许褚的话也不无道理，孙权此举不得不令人生疑，另外若关羽被自己剿灭，自己大可顺势南下，完成赤壁之战自己未能完成的霸业...&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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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庞德和于禁领兵南下，于禁有些依依不舍，长安都城的安逸已经让他有些厌倦军旅，临行之前他与众妻妾几度云雨，折腾得浑身乏力。“这关云长，好好的不在荆州呆着，打襄阳作甚，害得老子害得领兵出征。”于禁搂着一个美姬一边骂道。&1t;/p>
“不是还有那庞德跟老爷一起去吗？”美姬娇滴滴的抚着于禁的前胸说道。&1t;/p>
“哼，那庞德纯粹是想当那出头鸟，他一降将却受魏王如此重视，不过这厮可真是个怪人，主公收服张鲁的时候，他偏偏和阎圃抢那个马的小妾，这蜀中美女，西凉胡姬都不要，偏要那个被马玩剩下的残花败柳...”说完于禁灌了一口酒。&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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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德收拾着行装，女子一脸严肃的为其穿戴甲胄，她已经熟悉这一切，所以显得非常淡然。这时一个七八岁左右小男孩跑了进来，“爹，你要去哪？”庞德俯下身子摸了摸男孩的头“会儿，爹出去一趟，多则一个月，少则十天就会回来，你先去玩。”男孩随即跑开。&1t;/p>
女子眼中突然闪现泪光“若非侯爷保全，会儿早就死在魏王的刀下了...”&1t;/p>
庞德伸手擦了擦女子的眼角“白儿你怎么了？我出征的时候你从来都镇静，不似其他武将的妻妾一个劲哭天抹泪，怎么一提及会儿你就如此？”&1t;/p>
女子挤出一丝笑容“会儿虽然非你骨血，但能有你这样的爹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1t;/p>
“爱屋及乌不就是如此吗，那年在狄道马将你纳为妾的时候我便倾心于你，上天对我不薄啊。”说着庞德将女子揽在怀中，女子轻声问道“此次是要讨伐关羽吗？”&1t;/p>
“没错，这关云长号称万人敌，此次我凶多吉少...”庞德刚说出口就被女子捂住了嘴，“休要乱说！”庞德微笑着抓开女子的手，“哪次出征我不是这样说，哪次我有事了？再说我看会儿英武不凡，将来定会为我报仇的。”&1t;/p>
女子生气的敲了一下庞德的肩膀然后转身去替庞德取架子上的铜盔，庞德自顾自的说“这关羽看来手下也缺兵少将，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充当先锋，笑我魏王无人？”&1t;/p>
女子捧着铜盔刚要转身，顺便问道“先锋为何人？”&1t;/p>
“叫什么...廖...化...”&1t;/p>
“哐！”铜盔掉在了地上，女子突然感觉自己的胸口被压着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她感觉天旋地转，她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子坐到了床边。&1t;/p>
“白儿，你怎么了？”庞德关切的问。&1t;/p>
“可能是...可能是最近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女子摇着头，但是眼神已经游离，她感觉自己的思绪犹如一团乱麻。&1t;/p>
庞德再要询问，门外士兵已经催促，庞德自己戴好头盔，回头冲女子说道“白儿，在家好生呆着，等我回家后教会儿武艺。”然后大步流星的离开了，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1t;/p>
待庞德离开后，女子一下子瘫倒在床上，泪水顺着自己的脸庞流在锦被上。那一年襄阳城外的滔滔江水，翻滚着层层浊浪，自己的命运也犹如失去控制的小舟，随波逐流。&1t;/p>
那个女子便是董白...&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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