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3）
“子敬，这刘玄德欺我太甚，西川已取，荆州又不想归还。又把我妹妹逐回江东，真是气煞我也。”三十多岁的孙权，已经不是当初长兄突然身亡，茫然无措的少主。身边的鲁肃自然听出孙权话中有话，相比激进的周瑜，鲁肃一向比较慎重，也正是鲁肃，几度剑拔弩张的孙刘两家才能平稳的度过危机，然而‘将荆州借与刘备’却成了他抹不去的‘污点’。&1t;/p>
“主公，现在曹军压境，我们还是要三思而后行…”&1t;/p>
“三思，三思。子敬你就晓得三思，再三思是不是也要把江东借与他刘备？”鲁肃被孙权一呛，脸上明显不好看。孙权自知失语，鲁肃比周瑜还要大上三岁，平时宽厚，早年又以一仓之粮赠与周瑜，可谓德高望重。但是因为合肥战事吃紧，刘备又出尔反尔，所以孙权一时也失了风度。孙权没有说话，一甩衣袖，转身离开。&1t;/p>
孙权驱车向城外走去，一路山花烂漫却也无法改变他郁闷至极的心情，皖城犹如一颗铁钉，深深地扎在了自己的心头，他无法忘记自己十四岁那一年，自己随孙策和周瑜攻下了皖城，那对有着倾国之貌的乔氏姐妹，成为了二人的妻室，而自己只娶了相貌稍逊的袁术之女。每当看到二位沉鱼落雁之姿的嫂嫂，孙权的心里总是百味杂陈，到后来即便自己从兄长手里接过东吴大权，但他依旧感觉自己活在孙策和周瑜的阴影下。孙权不止一次在梦中幻想着和乔氏姐妹成百年之好，他终于明白了不光是曹操，就连他自己也对倾国佳人有着深深的爱慕。尤其是大乔，那个年长自己几岁的旷世美人，一直让他难以忘怀，他记不清上一次和她相见是在什么时候，也许是周瑜的葬礼上，也许是在儿子孙登的满月酒上。&1t;/p>
这时一队人马迎面而来，为的是一个少年，他一身皮甲，手握弓弩，身后一些随从手里拎着一些打下来的野物，显然是刚刚经历一次收获颇丰的围猎，那少年春风得意，但当他看见孙权的车辇时，那笑容瞬间凝固，但是还是极不情愿的下马，其余众人纷纷下跪行礼，而他立而不跪，拱手说道“参加吴侯…”&1t;/p>
孙权走下马车，“绍儿，你又去围猎了，让二叔看看你都打了些什么？”说罢他向孙绍的侍从走去。&1t;/p>
“我不像吴侯日理万机，只能打一些野鸡野兔，的确有辱我爹‘小霸王’之名…”孙绍说话夹枪带棒，孙权虽有不悦，但又无可奈何，孙策死后，他对大乔母子虽多有照顾，但是却时刻限制孙绍，就连他去江陵游玩都时刻派人跟随，也难怪他不给自己好脸色。&1t;/p>
“二叔正好还要去探望你娘，正好绍儿你回来了…和二叔一块走吧。”孙权像一个长辈那样笑道。&1t;/p>
“你看我娘作甚？”孙绍立即没了好脾气，直言了当，孙权一惊，这副面孔不就是活脱脱的孙策吗？&1t;/p>
“二叔…有要事相商…关于绍儿你的婚事…你也老大不小了，老二想给你寻门亲事…所以…”孙权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一个非常牵强的借口。&1t;/p>
孙绍明知孙权这个借口相当拙劣，但是还是心里一动，那日在江陵城内见到的那名女子一直让他念念不忘，倘若孙权真的能让这名女子嫁给自己，那么这也正好随了母亲的心愿。尽管心中窃喜，但是孙绍还是‘哼’了一声勒马往家的方向驶去，算是默许了孙权，孙权微笑着摇了摇头，命人跟上孙绍等人。&1t;/p>
一副竹帘隔挡在孙权和大乔之间，孙权透过竹帘能够感受到大乔的靓丽倩影，孙绍伫立在一旁警觉着盯着孙权，让他倍感不自在。&1t;/p>
“二弟，我乃寡居之人，自伯符亡故之后，家中除了绍儿便再无男子到访…所以…”通过竹帘，大乔温润如玉的声音传来，言语间虽有拒绝，但还是让孙权感到满足，曾几何时连听到大乔说话都是一种奢求。&1t;/p>
“嫂嫂，说的是，我今天来是想和嫂嫂商量一下，绍儿也不小了，我这个当二叔的，想给他寻个亲事，还不知道嫂嫂的意思？”孙权征求性的问道。&1t;/p>
“劳二弟费心了，不知二弟想把哪家的姑娘许给我们绍儿？”&1t;/p>
“这…”孙权大脑飞的转着，其实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好，“不知绍儿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孙权将脸转向孙绍。&1t;/p>
“关银屏。”孙绍掷地有声的说了三个字，连大乔都没有料到儿子一点也不含蓄，心里想到“真不愧为孙伯符的儿子…”&1t;/p>
“关银屏？莫不是…”&1t;/p>
“二弟想的不错，那关银屏正是关云长的女儿，我和绍儿几年前在江陵城时有幸和关三小姐有过一面之缘，那姑娘天生丽质，而且颇有其父忠义之风，我也非常喜欢。”&1t;/p>
孙权一下子犯难了“此时孙刘联盟已经岌岌可危，小妹嫁与刘备后又回到江东已经成了天下的笑柄，这荆州迟迟不归还，两家只有刀兵相见，怎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再与关羽结亲？况且，多年来为了稳固自己的位子，孙权对侄子也多有打压，生怕将来侄子羽翼丰满，会威胁自己的地位，毕竟‘小霸王’在江东依旧颇具声望…&1t;/p>
“怎么？这件事二叔能否帮我？”孙绍挑衅似的问孙权。&1t;/p>
孙权当然想告诉大乔母子，此时他正与关羽剑拔弩张，此事真的非常棘手。但是他感受到孙绍轻蔑的目光以及隐约感觉到竹帘后面大乔那双期盼的眼睛，他咽了口吐沫，思量着如何回答，这个时候有人来报，鲁肃有要事相商。&1t;/p>
“那嫂嫂…我就先告退了，改日再来看望你…还有绍儿…绍儿的事我会和子敬好好商议…”孙权起身说道。&1t;/p>
“那恕不远送。”依旧是那温和的声音，孙权走到门口再度回，竹帘后的人早已离开，孙权叹了口气，他是江东之主，然而却连见一女子之面都非常困难。&1t;/p>
孙权来到的时候，鲁肃正襟危坐，看起来思虑许久。“子敬你有何事？”&1t;/p>
“肃来向主公献一讨要荆州之计？”鲁肃直起身说道。&1t;/p>
“哦？子敬有何良策？”孙权来了兴趣，他也正想和鲁肃商议和关羽联姻，让其女关银屏嫁给孙绍，一来可以缓和自己和侄子孙绍的关系，二来可以让大乔感激自己。而且关银屏如果真的能够嫁到江东，那么也与人质无异。他看着鲁肃，这个一向温和的‘鸽派’大致也是这个建议，虽然他对鲁肃这种‘温和’的态度颇有微词，但是这一次他却希望能够通过这件事‘加固’孙刘联盟。&1t;/p>
“主公，我一个人请关云长相约巴丘，效仿昔日蔺相如、毛遂之事。如果关云长依旧蛮横无理，那么肃以一介腐儒之躯与关云长玉石俱焚，一死以谢劝说主公将荆州借与刘备之罪。”鲁肃声音并不大，但是看得出来他不像是说笑，孙权显然被震惊了，“子敬言重了，这将荆州借与刘备之事原本为了促成孙刘联盟共抗曹贼，以保江东。他日众人皆劝我降曹，唯有子敬力排众议，邀诸葛亮过江共商大计，才有了赤壁重创曹操，保我江东一方黎民百姓。子敬之功不在公瑾之下。至于刘备借荆州不还，此乃大耳贼反复无常，不关子敬的事，子敬休要自责…”&1t;/p>
鲁肃依旧一脸严肃，“主公切勿多言，肃意已决，已经向他关云长出书信，二人不带士卒相约巴丘，还望主公恕在下自作主张之罪…”&1t;/p>
孙权看着鲁肃，由于过度的操劳，年纪刚过四旬的鲁肃已经白丛生，而且也已经重病缠身，面色蜡黄，孙权心里一痛，自己年轻气盛，早年又受周瑜掣肘，周瑜一死，他便开始乾坤独断，还不止一次将气撒到鲁肃身上，看着鲁肃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孙权也是遍求名医，但是皆成效不大。&1t;/p>
“还望主公最后答应肃一事，此事不论是否成功，还望主公不要牵连肃的家小，肃年过四旬，尚无一子，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贱内已有身孕，还望主公看在肃多年犬马之力的份上，给我们鲁家留个后…”说到这里鲁肃眼圈红了。&1t;/p>
“子敬！”孙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像个孩子一样抱着鲁肃嚎啕大哭，多日来心中的压抑在这一刻如决堤洪水一样。&1t;/p>
“主公莫要如此，肃无公瑾、孔明之才，孙刘联合抗曹为当下完全之策…刘玄德强占荆州虽非肃之所愿，但肃难辞其咎…肃自知时日无多，但孙刘联盟已有嫌隙，肃惶恐不安，今曹孟德已占天下三分之二，西路占据雍凉之地，又窥视西蜀；东筑合肥城，觊觎我江东；倘若孙刘两家此时毁约破盟，自相残杀，无异于让曹孟德渔翁得利，皆是莫说是荆州，就连江东诸郡也难以保全…”鲁肃言辞真切，而孙权流着泪安静听完，曾经鲁肃跟他讲‘孙刘联盟’的事情时，他都非常不耐烦，有几次直接头也不回的离开，而此刻面对行将就木的鲁肃，孙权听得非常真切…&1t;/p>
“子敬...子敬…约见关羽我派其他人去…你好好养病…我一定找最好的郎中治好你…”&1t;/p>
鲁肃闭着眼摇了摇头“肃已油尽灯枯，主公别再枉费心思，肃只是想在临死前帮助主公尽力要回荆州，哪怕只有一郡，否则肃到了阴曹地府也无脸见公瑾和令兄…况且关云长为人倨傲，肃与孔明有旧交，他肯定会给肃几分薄面，如换作他人前往必被关羽怠慢”&1t;/p>
见鲁肃心意已决，孙权擦了擦眼睛，缓了缓说“那…子敬之后我将倚仗何人？”孙权深知江东之地虽然文臣武将辈出，但将才难求。如张昭一辈虽有整顿内政之才，但对外却异常懦弱，昔日以张昭为的文臣皆劝孙权降曹，唯有鲁肃深明大义，对孙权晓之以理，才促成了孙刘联盟；而武将却多是些勇武有余，智谋不足的人，也难以领东吴都督之职。&1t;/p>
“吕子明可继肃之职务。”鲁肃不假思索。&1t;/p>
“子明？他可以吗？”在孙权的印象里，吕蒙只是一介武夫，虽然屡立战功，但却缺乏谋略。&1t;/p>
“日前我见到子明，深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据说还是主公建议他读一些典籍…”&1t;/p>
孙权这才想起他无意间对吕蒙的这个建议，没有想到竟然让这个印象中的糙汉真的拿起了书卷。&1t;/p>
“主公，我知你欲建功立业，你想完成父兄的夙愿，然而此时不宜操之过急。曹操和刘备均以年近六旬，而主公你还年轻，待荆州完全归还之时，再做打算…”孙权用力的点了点头，鲁肃转身离去，孙权看着鲁肃日益佝偻的背影，脸上再次划下一行清泪…&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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