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寒色尽
决战的局势越来越紧张，暮首关两边都在紧锣密鼓的部署着最后的一搏。
自那次齐邶刺杀的风波过后，我就住在了左蓝桥的营帐里。本来我是要回北营山的，可左蓝桥硬是打发走了前来接我的周染，让人把我的东西都送到了他的营帐。
左蓝桥的主帐很大，多放我一张床位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娘在我到暮首关那日就回了北营山，在得知我留在这里时，她只差人送了一封信，那信里只有两件事，一是我爹的伤已经无大碍，只是仍要昏睡几日，叫我不要担心。二是让我放心住在这里，等雁关战捷。
看她信里的语气，不像是知道我中毒的事情，想来是左蓝桥和周染那边都替我隐瞒了。
不过她就真那么放心的把我放在了左蓝桥这里？
左蓝桥处理军务总是要到很晚，怕我睡不好，他就在我床上架起来厚厚的帷幔，深夜梦醒时，我总能见到隐隐约约的烛光和浅淡的被风雪和帷幔滤过的月光。
他清晨总是起的很早，我起身出帐的时候，就能看到他在细雪中练剑的身影。
他的剑在飞雪中绽开无数剑华，纷纷扬扬的光影中，叫人难以分清那是雪色还是剑光。我靠在帐门前，凉风扑打着我的面颊，带着那剑影中肃杀之气，还有时隐时现的药香。
天地皆白，看着雪影，剑影和他，我真想时间就那么静止了。
这几日我的竹霜青没有再发作过，加上服药得当，我竟有了几分力气来练剑。
剑阁新派来雁关的弟子带来了我的青影剑，那日左蓝桥看我报抱着剑回来，脸上有几分不自然。他沉默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怎么，落归用着不顺手？”
“倒也不是，只是那把落归带出去太扎眼了…”
我看着左蓝桥哭笑不得的表情，又问他：“还没问你呢，堂堂剑阁阁主，试锋会时干嘛偷我的青影？”
他将手里的笔稳稳地放在书案上，看着我怀里的青影剑，脸上流露出些许释然的神色
“为了省些麻烦事，只是不曾想你用不惯刀…”
看来那日筝衣借刀给我，也是他的意思。可他说省些麻烦事倒底是什么意思？想起在试锋台上我拎着甚不趁手的刀对付剑阁那些难缠的对手时，我心里着实憋着一股气。
左蓝桥注意到了我脸上神色的变化，从书案后转了出来，他的声音鲜少的夹杂着一丝紧张，只听他道：“那日之事，是我思虑不周，落归剑，就当给阿云赔不是了。”
那把落归剑当作赔礼，实在是重了些。我虽初涉江湖，但那落归剑的传闻，我多少听了一些。那剑是剑阁至尊之物，也是历任剑阁阁主的佩剑，在剑阁鼎盛之时，凭此剑便可号令三门，虽然见过落归的人不多，但它在江湖中的威望却不容小觑。
左蓝桥见我皱着眉，脸色一紧，他快步走到我面前，将手搭在我的手腕处，停了半晌，才听他轻松了一口气。
“算了，我不要落归，这笔账先记上，等我几时想好了，连本带息一起算！”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快，可他方才不愿说，我也不想问下去了。
想来是我心中的不快都写在了脸上，左蓝桥看着我，忽然有些无奈地开口道：“你这刨根问底的习惯，还真是丝毫未变。”他将我的手捂在他的手里，接着说道：“试锋会前，有人盯上了陆府，青影既是你爹曾经的佩剑，那时拿出来，我怕对你不利。”
说道这里，他笑了一下，“我去陆府拦你时，你已经带着剑到了剑阁，事情紧急，只好趁你不注意，把剑偷了。”
我看着眼前着急着解释的人，心里那团堵着的烦乱情绪忽然消散。可低头却见他手腕处凝着一缕发青的血丝，之前我并没有看到过，心下一惊，手不自觉得抖了一下。
“怎么了？”左蓝桥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声音里的紧张更甚，“可是身子不舒服？”
“不是，我没事。”
他身上的毒，还是没有解开吧。如今为我耗费了那么多内力和心神，他自己的毒又有谁替他压制？
我哽着喉咙，默念了半天才开口道：“左蓝桥，以后，我想同你一起练剑。”
于是暮首关主帐后的雪地里便多了一道青色的剑影。
雁关这几日总是下小雪，我拎着青影到雪地时，左蓝桥正倚在梅树高悬的枝上，一身玄色武袍半掩在雪白的梅花中，落白驳杂，从那的玄色衣料上垂落，落归剑盛着初升的晓色，在纷落的一篇白茫中破开一道寒光，迎着那光亮，我仿佛又看到了平林锋顶那个执剑而立的少年。
见到我，左蓝桥腾身越下了那棵老梅树，清肃的面容间晕染了几分喜色，他的眼睫间夹着还未融尽的落雪，眸子里落入我的影子。
因着我不能用内力，左蓝桥同我练的剑法多是藏力的招式，少了些杀气，却柔中带刚。之前见左蓝桥的招式，无一不是精准狠厉，只击要害。如今见他褪去杀伐之气的剑招，虽不见杀意，那力道却全隐在一招一式中，气度从容，剑意磅礴。
“落归离鞘寒色尽，不见暗夜天既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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