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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诗词大赛


予柔愣了愣,倏然明白过来,自古绿叶衬红花,静瑶明知她不会作诗,现下提起来,是要先等她出一番丑,才显出她自己的风雅来。予柔直呼倒霉,这里没文化的想来也不止她一个,怎么偏跟她过不去呢?她看上去就这么好欺负?

        只见静瑶的目光在湖畔流连一圈,道:“这几株柳树生得婀娜,今日不如以柳絮为题,也不拘诗词,不限韵脚,少夫人可否赏光?”

        晏温连忙起身解围道:“阿嫂并不长于诗词,不妨我替她作,若是作的不好还请舅母和诸位姐姐妹妹不要笑话。”

        晏温的作诗水平,予柔是知道的,这是要代替自己出丑了。予柔大为感动,更觉晏温这人能处,有事儿她真上。然而静瑶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圆圆妹妹自然也是要作的,少夫人也不可就此躲了清闲,诸位姐妹都等着瞧少夫人的好诗开眼呢。”

        好嘛,偷鸡不成还赔上一个。

        予柔心中烦闷,咏柳絮的诗她也不是没背过,可是这大周朝邪乎得很,她起先觉着这像是宋朝,可试探一番,宋以前的一些诗文,这里又不见得有,宋以后的诗文,这里却不见得没有。当日她随口念了句“问世间情为何物”,晏清竟能接出“直教生死相许”来,元好问可是元初人呐!

        她蹙着眉在水榭里踱来踱去,以她的作诗水平,撑死也只能编出个“远看泰山黑乎乎,上头细来下头粗[1]”这样的打油诗,只希望这亭子快点塌了让她们都掉到水里,不要再纠结做什么“湿”啊,“干”的。众人只当她在思索,并不理会,也各自想着自己的句子。

        静瑶心里最是明白,无声地撇了撇嘴,杏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又换上人畜无害的笑容催她,“少夫人可作好了?”

        丢人就丢人吧,予柔一横心正要说自己不会,忽而灵光一现,找到了绝妙的抄袭素材。

        她先给裕王妃行了一礼,又冲着众人盈盈一拜,一本正经道:“既是静瑶小姐盛情相邀,我便抛砖引玉了。”

        她双手负在身后,边走边道:“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2]”

        才念了一句,便有一位青衫公子喝彩,“好一个‘卷得均匀’,要我说,柳絮这样漂泊无根的东西,便是要说好了才有新意。”

        另一个白衫子道:“安静些罢,且听少夫人底下怎么说。”

        予柔笑看着静瑶,“蜂围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

        这回不单是水榭外了,贵女们看她的目光也带了几分惊艳,那位青衫公子目色灼灼,似是找到了知音。

        予柔将底下的一气念完:“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静瑶的笑凝在脸上,外头的公子仍不住赞叹:“好好好,少夫人这首柳絮词道出的志向和胸襟,多少男子都及不上。”

        予柔笑着福了福身,《红楼梦》里曹公的诗虽比不得有名的大诗人,放到这里唬一唬那位静瑶小姐确是够了。

        含烟是个厚道人,虽乐见静瑶吃瘪,却也起身朝裕王妃拜道:“王妃,想必诸位姐妹皆体会到昔年李太白登黄鹤楼之感了,依我看,予柔姐姐的词做得这样好,姐妹们也不必再作了。”

        李白乘兴登楼,眺望汉阳城之景,欲作诗一首,最终却挥毫写下“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静瑶也觉自己的诗拿不出手,并不反对,予柔却明白过来,这位静瑶小姐因前番的嘲讽被自己无视,以为她是个好欺负的,才敢再次挑衅。只敢捏软柿子算什么好汉?

        不待王妃回答,予柔道:“含烟妹妹谬赞了,这词非我所作,而是出自一位薛姓姐姐,我并不会作诗,方才借用,是想告诉静瑶妹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文以载道,诗可言情,不应作为炫耀的资本,也不该成为打压旁人的工具。”

        对静瑶笑道:“早听闻静瑶妹妹的诗写得好,这写诗么,首要的是立意要好,余下的无非是平仄对偶,同对联的作法大差不差,我方才恰好得了个上联,尚未对出下联,还要请静瑶妹妹赐教。”

        静瑶因被抢了风头,正憋着一肚子气,她五岁能诵,八岁能诗,才名在汴京城的闺秀里是数一数二的,不过是同予柔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对个对子,能难到那里去,卯足了劲想扳回一局,便道:“少夫人请讲。”

        初夏的太阳已有了些脾气,湖面上的气泽被蒸腾起来,水汽氤氲,缭绕在依依绿柳之间。

        予柔望着这派景致,目色悠远,淡声道:“烟锁池塘柳。[3]”

        静瑶正埋头苦思对仗,予柔故作高深补充道:“我这上联,恐要写在纸上才知其玄妙。”

        话音刚落,青衫公子又激动道:“妙啊!少夫人这上联,五字偏旁恰对应五行之数,又与今日情景相合。”

        晏温是个对人不对事的姑娘,静瑶为难予柔,她在心里把静瑶骂了一万遍。眼下两人的角色掉了个个儿,她却只觉得痛快,淡笑道:“汴京城里人人皆知静瑶姐姐才学渊博,应当不会被这小小的对联给难住吧?表哥,你说是不是?”

        在心上人面前丢脸,还是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对于这个年纪的女孩来说,恐怕会觉得天都塌了。予柔见静瑶果然脸色煞白,半晌也说不出话,额上沁出了细汗,还不忘拿眼去看小王爷。

        小王爷苏穆压根儿没注意这边的风起云涌,他一个行伍之人,虽也通诗书,却对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丝毫不感兴趣,若是论起兵法,倒能与人说上半宿。

        苏穆乍听晏温问自己,才从“把四驾□□架在水榭里进而控制整个后苑”这个绝妙的部署中回过神来。也不管她说的什么,做出正经的神态点头道:“嗯,圆圆说的是。”

        予柔并不同情静瑶,水榭中这么多人,却无一个站出来为她解围,想来人缘实在不好。她冲众人行了一礼,最后还是裕王妃估摸着再等下去静瑶便要哭出来了,起身唤苏穆:“肃卿,我瞧着时辰不早了,诸位往前厅入席吧。”

        裕王妃发了话,对联的事也就没人提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水榭,那位青衫公子侯在道旁,见了缀在队尾的予柔,远远揖了一揖,“在下翰林编修沈霁沈晴云,少夫人方才那首柳絮词实在妙极。”

        予柔还他一礼,笑道:“当不起沈大人的夸赞,我其实并不会作诗。”

        沈霁讶然,“方才那首词作……”

        “是江州一位薛姓姐姐所作。”予柔胡诌道:“方才的情形,我也是不得已借来一用,真是惭愧。”

        沈霁忙摆摆手,“不不不,若是夫人不说,便无人知晓这词非夫人所作,可夫人还是大方承认了,可见心中光明坦荡。”

        予柔颔首,“日后若有人问起,还望沈大人帮忙解释一二。”

        沈霁点点头,“这是自然。”他还想说些什么,晏温却等他不及,催道:“阿嫂,时候不早了。”

        予柔告了辞,同晏温往前厅女眷处入席了。晏温向来对诗文无甚兴趣,也便没有多问。

        王府的席面虽然做得精致,却不能敞开了吃,予柔十分郁闷,待得知下午安排了戏班子贺寿,她就更加郁闷了。幸而晏温带她偷偷溜了出来,满园子乱逛,赴宴的男子贺过寿便回了,女眷们皆在前头听戏,是以早上还热闹的后苑如今成了最为清幽的所在。

        二人穿过一片幽静的竹林,顺着蜿蜒的木廊往前走,一侧赏景的修舍门窗紧掩,予柔依稀听到里头有人声——

        “官家的意思?笑话,既要迎战,马匹哪里来?粮草如何筹措……”

        “苦一苦百姓?百姓才过了几年像样的日子……”

        “我就知道……白荀这老匹夫!”

        屋内传来茶盏碎裂的声音,门口打盹的小厮被惊醒,见了她二人,忙唤:“三姑娘,少夫人。”

        晏温疑惑道:“舅舅同谁在里头,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那小厮道:“回姑娘话,王爷正同几位将军议事呢,姑娘若无旁的事,还是去别处玩吧。”

        晏温朝里头张望了一眼,拉起予柔的手,“咱们去厨房看小狗。”

        或许是因王府的伙食好,阿黄生的四只小狗都长得胖胖的,眼下吃饱了,拖了圆圆的肚子在一处打架。

        晏温抱起一只小狗交给予柔,“阿黄是脾气最好的狗了,你抱一抱它的孩子,它不会生气的。”

        予柔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只黑不溜秋的小狗,又怕它不舒服,便蹲下身子,让它卧在自己的腿上。同晏温一起一人一下抚摸着它的头,小狗舒适得伸了两只爪子扒着予柔的膝盖,两人心都要融化了。

        晏温提议道:“阿嫂这么喜欢它,不妨领回侯府自己养着。”

        予柔受宠若惊,“我……可以养吗?”

        晏温坚定的点点头,“当然,这些小狗本就是要送人的。”

        予柔开心的同时对晏温道:“你也可以养一只,到时候我们两只小狗也可以作伴。”

        晏温却扁了扁嘴,“母亲不让我养……所以我才想让你养一只,到时候我天天去侯府陪它玩。”

        予柔想了想,晏清也曾养过一只小狗,说明侯府是可以养狗的,且自己毒死了他的锦鲤,正好带个别的宠物回家,便点头答应,看了看趴在膝头已经睡着的小狗,轻声道:“我就要它了。”

        予柔抱着小狗走在路上,脚步都轻快了,想着快些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晏清。晏温心中也十分欢喜,“阿嫂给它取个名字吧。”

        予柔想了想,脑海中只浮现出“小黑”这个俗而又俗的名字,便摇摇头,“小侯爷也喜欢小狗呢,他念的书多,让他来取。”

        到了听风院,晏清却没在房里,听碧桃说是去了书房。

        予柔于是抱着小狗也往书房去了,走到门口,玩心大起,对引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伸长了手,猫着腰把小狗放进门槛,掐着嗓子配音道:“小侯爷,我是你的新朋友,你如果喜欢我的话,就给我取个好听的名字吧!”

        她边说边从门外探出头,待看清房内的景象却愣住了——

        晏清坐在案前弯了一双桃花眼,轻摇折扇,桌案另一侧,一人襕衫幞头,书生打扮,一手端着茶盏侧过身静静注视着她,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心心念念要把臂长谈的大理寺少卿韩延。

        予柔垂下眼,一言不发,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定下神,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转身正要离开,身后却传来一声熟悉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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