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虚荣的苏念（6）
虚荣的苏念（6）
姑父去世了。
一层阴霾笼罩在了这个经历过多次不幸的家庭。
但这其中，更多的是对这一家人生计的担忧。
姑姑把姑父的遗像摆在了客厅一侧的破旧斗柜上，相框里的黑白照片即使没有什么情绪，苏念看了也想退避三舍。
鉴于姑父之前对她的所作所为，她本该憎恨，可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此消散，再也不会活过来，仍让苏念体会到世事无常。
倒是初元，仍是一幅波澜不惊的模样，他将数学竞赛得来的奖学金全部给了姑姑，帮着姑姑打点后事，一切做的井井有条。
一家人聚在餐桌旁吃晚餐，姑姑终于开口：“小念，你美术课的学费怕是没有了。”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姑姑这么直接地宣判，苏念还是觉得心凉了一截。
姑姑用憔悴的双眼望着她，像是承诺一样：“姑姑会尽力把你们抚养成人。“
苏念默默点头，她知道她没有资格再要求什么。
—
高三开学后，苏念没有跟任何同学打招呼，就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不再去上美术集训课。
即使在路上撞见，她也躲着走，她害怕美术班的同学向她投来异样的眼光。
再也没有以前金光闪闪的苏念了，
再也没有了。
留下的，只有华丽包装褪去后的，一个清贫无趣的高三女生。
有时候，苏念也会想，曾经被初迎捧到那么高，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但当一家人在生存线上苦苦挣扎时，一个幸运终于砸中了他们家。
萧氏集团的助学计划，竟选中了初元。
原本萧氏集团并没有这个助学计划，今年也是第一次开展，就很奇妙地选中了他们学校，选中了初元。
老师们一致认为这是因为初元数学竞赛拿奖的原因——虽然数学竞赛后，初元的成绩并没有多大的起色，一直维持在年级前五十名左右。
但，一次的冠军，就足够闪耀，打动萧氏集团也是理所应当。
在确定资助后的一天夜里，学校的领导给姑姑家里打来了电话，说资助人要亲自见一见初元。
学校安排司机，马上来家里接。
那天刚开始降温，夜里刮起了阴冷的北风，姑姑不放心初元一个人去提议要跟着一起。
于是，他们一家人陪同初元，在刮着北风的深夜驱车一个多小时来到了重江市里。
与县城的夜晚不同，城市的灯光扑朔迷离，灿烂夺目。
苏念虽跟着母亲来过几次重江市，但都是在白天，那景象与此刻的夜晚截然不同。
这夜晚像一个梦境，窗外划过的每栋高楼都亮着光，究竟是怎样的人才生活在这么漂亮的楼宇里？不得而知。
苏念贪婪地看着这纸醉金迷的夜色，和路上过往的车辆，车辆里的人有的在沉思，有的在聊天，还有在后座抱着已经睡着的孩子。明亮灿烂的路灯照亮了他们每个人的脸，他们一直生活在这光鲜亮丽之中，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这种断层感，让苏念误以为跳进了另一个世界。
萧氏集团，那个在全国都知名的集团要资助他们家？
苏念有些私心地想，是不是自己就可以继续学画画了呢？
又或者——苏念想，萧氏集团的人会不会更喜欢自己？就像母亲那样，偏心自己？
青春期敏感又虚荣的心让她一路上做了无数个假设，该如何像资助人问好，如何展示自己，能吸引到更多的目光——也许从此以后家里再也不用为生计而发愁。
但她没想到的是，她连门都没进去——资助人要求只让初元进去。
既然人家这么要求，姑姑没有表示反对，就带着小帅和苏念等在车里。
她不知道苏念此刻的心如坠入了冰窖般冰冷。
她被忽视了，彻彻底底地忽视了。
这是她从小到大从未体验过的感受——现在，她的境地跟初元彻底调换了。
她侧目望向车窗外别墅的高墙，那是高级别墅才有的青灰色，她只在电视里见过。
但是墙那边到底是什么模样，她无从知晓——但她太想知道了。
可如今被邀请进去的，是初元。
苏念禁不住冷笑一声，醒醒吧苏念，过去的你就是个笑话啊。
姑姑拍拍苏念的手：“放心，初元应该没问题的。”
连一向装作瞧不上初元的姑姑，都这么直白地信任初元。
苏念当然知道，初元不会有问题，她从小就知道初元的优秀，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此刻等在车里的他们，就像是等待着初元带来救济的可怜人。如果真像大人们透露的那样，初元并非父亲亲生，那初元完全有理由弃他们而去，哪还用管他们上不上美术班，要不要考大学。
真是可笑。
苏念禁不住又笑了一声，发现初元跟着司机缓缓走了出来。
姑姑赶紧开车门去迎接。冷风趁着开门间隙灌进车里，苏念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但她的脸却烧的红热。
姑姑在车外跟初元交谈了两句，从她兴奋的表情上来看，应该是好消息。
姑姑还笑着看了看车里的俩孩子，就亲热地领着初元上车——跟之前说初元是私生子时，完全是两样啊。
苏念闷不作声，一路上也不跟初元交谈。
倒是司机一直夸初元优秀，能攀上萧氏集团这高枝，后顾无忧了。
回到家接近凌晨一点，姑姑带着小帅上楼去睡了。
苏念一声不吭地也回了房间，重重地把门关上，但躺在床上后才发觉开始头晕目眩，浑身发冷。
幸好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苏念哑着嗓子叫：“初元。”
初元闻声赶紧推门进来，他一瞬间就看出苏念的状态不对，用手摸了一下苏念的额头，很烫。
“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初元说着，就要转身去拿证件。
苏念却拉住他：“我……不想去医院。”
初元一怔，自从上次从医院认领完父亲的尸体后，苏念对医院产生了严重的阴影。
初元点头：“好，我给你找退烧药。”
又是烧水、喂药，擦拭额头，忙活了一通已是凌晨两点多钟，初元也浑身是汗。
苏念迷迷糊糊地开始入睡。
“初元，你别走，我害怕。”苏念小声说。
初元握了握她的手，仍旧很烫。
“我还是感觉冷。”苏念颤巍巍地说，高烧让她有些颤栗。
初元在她一旁躺下，将她搂在了怀里，轻轻拍背：“退烧药一会儿就起作用了，你先睡会儿。”
初元的手是冰凉的，但怀抱却异常温暖。
苏念下意识地往初元的怀里拱了拱，那里让她感到舒适又安全，像是寻找到了最温暖的源头。
于是，她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
第二天一大早，姑姑敲开了两人的房门，看到两人抱在一起睡觉，瞪大了眼睛。
“初元，你出来一下。”姑姑严厉地说。
两人已经醒了，苏念还有些迷迷糊糊，不懂为什么姑姑一大早语气就如此不悦，于是翻个身继续睡。
初元却乖乖地走出了房门。
姑姑压低声音说：“你们俩……昨天做什么了？”
初元目光清澈地直视姑姑的眼睛：“苏念发烧了，她冷我就抱着她睡的。”
听了初元的话，姑姑稍稍安心，却又忍不住交代：“你们都是大孩子了，可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想一起睡就一起睡了，懂不懂？”
初元点点头，没有任何心虚的表情。
“还有，”姑姑又想到了什么，“虽然你们两个同级，但毕竟你小，你不能这么直呼你姐姐的名字，以后还是叫姐，听到了吗？”
初元迟疑了一下，随即也是点头，看不出任何更多的情绪。
这孩子从小就这样，姑姑叹口气，不能太为难这孩子，毕竟以后生活还是要仰仗他。
萧氏集团很大方地答应赞助他们家三个孩子的学习，一直到毕业，并且每个月还会定期给生活费，姑姑看了生活费的数字，这比她工资三倍还多，真是意外惊喜，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姑姑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初元的肩膀：“初元，你可要好好学习呀，以后好好回报萧氏集团，咱家没有他，可真要饿死了。”
初元嘴角一笑：“我会的。”
姑姑指了指放在客厅里的一大堆手提袋：“这是人家一大早送来的，小帅说都是品牌的鞋子衣服什么的。他们真是有心了。”
初元看了一眼，接着说：“小帅要是有喜欢的，拿去穿就行。”
姑姑欣慰地点点头：“回头我让小帅来挑挑，你们也快点起床上楼吃饭吧。”
目送姑姑离开，初元透过门缝瞧见苏念又睡着了，嘴角禁不住浮现一丝笑意。
他竟开始回味着昨晚的情景，把软软弱弱却又滚烫的苏念抱在怀里，让他心狂跳。
被她需要的感觉太好了，大大填补了他一直空荡荡的心。这就是母亲这么多年给他种下的魔咒吧？
他把她搂在怀里时，看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看她白皙的脸上烧着红晕，看她火红的嘴唇娇艳欲滴，那一刻初元下定了决心，他要守护她一辈子——甚至一个可怕的念头隐隐浮现，怀里的苏念，也只能是属于自己的。
—
萧氏集团很是热心，动不动就送来一些吃的穿的生活用品，全部是名牌，不过全是男孩的衣物。
苏念权当作没看见，在大家面前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而初元，也确实一次都没穿过那些衣服和鞋子。
但那些衣服和鞋子却再也找不见了，苏念就以为是初元丢掉了。
其实是初元慢慢拿去卖掉了，因为从那时候开始，初元就开始学习投资，这些送来的品牌慢慢积累成初元的投资初始资金——这也是苏念后来才知道的。
不过让苏念最开心的事儿，就是她重新回到了美术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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