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自无心水自闲

　　“你今天找我又能怎么样呢？他是男人，难道还要我去开口？”均瑶说。师甜反问：“为什么你不能开口？你就那么高高在上？”均瑶不语。



　　师甜说：“我从来没有放弃对他的追求，我不在乎女追男，只要我爱他，我就不需要顾忌太多，顾忌越多，结局越惨。而你呢，你仗着他爱你，肆无忌惮地消耗他的耐心，从来不想为他做什么。”

　　均瑶沉默着，心里喊着，你以为你赢了，你要是赢了，今天就是到我面前炫耀了。你了解多少我跟他的事情？我有我爱人的方式，你有你的，我没兴趣了解你的，也没打算接受你的训导！

　　想着想着，鼻子竟然酸酸的，她不能哭，哭说明她认输。

　　不，她不认输，她不愿承认这是一场争夺赛。

　　“我今天只是来看看。没有他，好像活得也不错嘛。其实你也没那么爱他嘛。”师甜笑着挥挥手，转身离去。

　　均瑶惊讶地望着她，她的造访，不觉唐突？她的离别，不觉戛然？你为什么怀疑我，为什么怀疑我！我们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而已，难道要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才是真爱？

　　深爱的一个人，可能从未来的人生中消失，没法说笑斗嘴，没法分担心事，最重要的是，他不是专属于你的伴侣，你说我活得不错？

　　失去一件宝贝，人都会难过很久，因为那是自己的东西，更何况失去个曾以为专属于自己的情人？有什么，比得到后再失去，更让人疼惜？

　　正在兴头上的爱情，能够牵扯出太多未来的假想，而这些假想在断崖前紧急刹车，通通演变成无尽的遗憾。

　　她觉得自己实在愚妄，竟然会心安理得地相信两人的爱情能够打败他和师甜扯不清的关系，竟会妄图通过改变自己来挽救危机。

　　可他还是说：“你从来不在乎我。你从来不为我想。你从来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原来，她所做的一切，他都感受不到，不过是场独角戏。付出需要让人感受到，否则费尽心思，到头来却无人领会。

　　师甜不能再逗留了，再待一会儿，她就暴露了内心。眼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在干嘛，学什么圣人嘛！她一点都不想他们复合，只想在他失魂落魄的时候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听时间悦耳的滴滴答答。

　　车上，她发微信给惠荀说：“我疯了，我肯定是疯了。我叫官熠和他女朋友复合！”她要把官熠的名字变成爱情过往的符号，留在心中，不痛不痒。

　　惠荀没有回复。她的心情更糟糕了。

　　她明白若惠荀能够在身边，哪怕容她倾诉个把小时也能释怀许多，或者一起去喝喝东西看看电影，心情也能舒畅些。不知为何，暑假开始后，他总是不回信，也不联系她，仿佛从这个世界蒸发了。

　　想来，他对她的帮助很大，每次挫败捎来绝望，陌生而强烈，叫人无法招架时，他都能出现在她身边，为她排忧解难。他总是认真地倾听，知道她所有的秘密，让她通过诉说解开很多心结。

　　暑期工结束，回到家，师甜照例在空无一人的屋里走一遍。没失望，果然没人。拿出杯子，倒入两勺黑咖啡和半勺蜂蜜，冲水后加一盎司伏特加，端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美酒加咖啡，我只要喝一杯。想起了过去，又喝了第二杯。明知道爱情像流水，管他去爱谁……”

　　七八点的时候，爸妈回来。爸爸赞道：“哎呀，几天没见，咱闺女更漂亮了。”师甜笑着说：“几天没见，老头嘴巴更甜了。”

　　妈妈望了眼桌上七零八乱的包装袋，批评：“没见过哪个姑娘这么邋遢！一回来就摊。”师甜瞟了她一眼，说：“你倒是回来给我做饭呀？”

　　眼见烽火燃起，爸爸急忙说：“闺女，不怨你妈。李姨前几天回去了，她这几天感冒，咱得让她休息。”

　　师甜一脸鄙夷：“叫她回家隔离吧！”爸爸朝妈妈使眼色：“闺女不高兴了。还不赶紧去弄几个菜去！”

　　“我吃饱了。”

　　“就那点垃圾食品，能有什么营养？”妈妈说着，走向厨房。

　　爸爸拉着她的手，问她兼职如何，有没有受委屈，毕业后准备干什么……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低头玩手机。他接了几个电话，去厨房转了几圈，对她说道：“宝贝用膳啦！”

　　她一跃而起，洗了手，坐在餐桌旁，看着四个菜，口水在嘴边打转。一餐饭下来，谁也没说话。

　　吃完饭，她就默默抽身，从小到大几乎没沾过洗碗水，以前是爸爸心疼玉手不让干，现在是习惯成自然。妈妈对爸爸说：“今天劳驾老师洗碗？”爸爸奇道：“为什么是我？”妈妈笑着说：“好久没跟闺女走路了……”说完，胳膊肘捅了捅他。

　　“咱们出去走走吧。”妈妈来到师甜房间，敲了敲门，说。师甜惊讶地抬头，这可是稀罕事！她不知道妈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拒绝道：“热死了。”

　　“夏天出点汗，舒服。”妈妈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她是铁定了心要和女儿畅谈一次了。作为母亲，她和女儿的沟通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她是医生，见证过无数生死，她早就发觉生命如此短暂，死亡可以很简单，死亡可以很突兀，可以毫无征兆地降临在你面前，可以一刀斩断你和尘世的血脉。本以为早就看惯，可婆婆离世后，触动比想象中要大——她怕有一天，她也会突然辞世。她反省自己的过去，深深觉得自己亏欠女儿太多，她俩，原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一对，成了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

　　两人默然走在河滨小道上，夕阳还高高地挂着，“云自无心水自闲”，清风徐来，柳枝翩跹。

　　“这么多年来，我没做好……”她坦然认错，过去对女儿疏忽太多，没有尽到为人母的责任，对她要求苛刻，总是在挑毛病，而没有正确及时地发现并认可她的优点。

　　当年谁看着撒哈拉的绿意能想到后来的荒漠？在自然或人为的干预下，一切都可能失控，遗失过去比谁都彻底。谁看着如今不爱读书的孩子能够看出他未来的模样？人不该过多地充当别人的算命师，更不该过分定论未来，因为现在的任何轻言或轻视，都可能影响到孩子的成长。

　　倘若他失去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这个责任算谁的？这个痛苦由谁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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