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苦涩
吃着吃着，何霁的瞌睡虫又涌上头，他眼都快睁不开了。
好不容易熬到饭桌结束，何霁想直接上楼，一想这不是自己家，还不知道自己要住哪呢！
“淞淞啊，你带他们去房间睡觉，好么？他们昨晚一宿没睡。”何婧看出儿子外甥难受。
江淞答：“好。”
何霁跟着江淞进了电梯，发现除了一身酒气他面色不红、走路不摇。
“喝酒这么厉害？”何霁说。
江淞皱着眉没回话，等出了电梯，说：“我的房间和我隔壁右边房间你们别进，其余你们自己选。”
说完，江淞进自己房间。
何霁眼都快睁不开了，还对着江雲说：“刚我给他机会了，他自己不要，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他。”
在何霁看来，他先说话是给江淞台阶下，江淞不回答是不给他面子。
“哎呦，咱也不理他，睡觉。”江雲推着何霁进房间。
江雲现在特想和何霁待一起，俩人在一间挤着睡。
等他俩睡醒已经晚上十点了。
江雲坐起来一脸清醒地问：“何霁，你说我要不要叫江云知……爸？”
“不叫，江淞也没叫妈。”何霁坚决。
“我和他不一样。”江雲别别扭扭地说。
何霁边掀开被子去卫生间洗漱，边问：“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人。”
江雲跟紧去卫生间，看镜像上何霁挤牙膏，轻声说：“我和江云知亲子比例9999。”
“还没到愚人节呢，不好笑。”何霁吐掉泡沫，笑着说。
但又看江雲脸色煞白，难以启齿的样子，何霁赶紧漱漱口，“我去问小姨。”
江雲立马拉住他，“她带我去做的鉴定，还说不能让家里人知道。”
何霁挣开他往外跑，大吼“什么叫不能让家里人知道？”
“何霁！”江雲站在卫生间门口崩溃大哭，“我好讨厌自己的存在。”
谁也没有离开房间，何霁还把房间门反锁上，走过来安抚道：“别哭，天塌了我给你挡。”
江雲哭得更厉害了，抱着何霁，脸埋在他肩膀上。
何婧说不能告诉任何人，但江雲忍不住，他必须找个人哭诉，他也相信何霁值得。
在家族里，他一直是外人。小时候，亲戚孩子当他面嘲笑他妈妈未婚先孕生了他，说他是杂种，他一气之下先动手打了那孩子，最后反被告状说他先骂的、他先动手的。
因为那孩子成绩优异，在别人眼里素质极高，所有人都选择相信那孩子，甚至连他妈妈也站在那孩子一边。
没人相信他，他不再解释，默默挨了皮鞭。
何霁和他妈妈出去了，回来后何霁看见他屁股上的红印问怎么事，他没希望何霁相信他。但何霁听完之后，没说什么直接追到那孩子面前，不顾一切要打那孩子。
边打边骂他装。
大人们想拦，却碍于何霁爸爸的面子，不敢使劲怕把何霁弄伤。
最后何霁咬那孩子脸上，差点毁容了。
在江雲眼里，何霁就是他的保护伞，他可以永远相信何霁。
等江雲哭完了，他一五一十地说出让他恶心了半个月的事。
“我的存在是错误。”江雲委屈地说。
何霁拿过纸巾擦掉江雲脸上的泪，安慰：“瞎说什么，大人的错与你无关。”
“现在该怎么办？”江雲真诚地问。
沉思一会儿，何霁皱着眉说：“不喊。”
江云知或许不希望江雲的出现，至少在江云知年轻时不希望。
现在表面上江云知和小姨结婚了，但很明显不是江雲的存在，小姨不可能进这家门。
“去洗把脸，下去吃饭，饿死了。”何霁岔开话题。
时间犯的错误就让时间来治愈。
他觉得江雲不用陷入自责，这事不是孩子能掌控的。
下楼后，何霁发现客厅无一个人，厨房里却有个人影，“小姨，你怎么知道我们这时候醒啊，我们快饿死了。”
没有回应。
何霁想应该是厨房噼里啪啦，她没听见，又喊了一声，“小姨！”
这次有人应声了，“他们出国出了，佣人九点睡觉。只有面，吃吗？不吃自己做别的。”
是江淞。
何霁看着围着围裙的人，不敢相信，家有佣人自己还做饭，而且江淞醒酒这么快？
“那勉为其难吃面吧！”
江雲赶紧拉何霁一把，示意他不要搞事，“谢谢。”
江淞没再说什么，转身进厨房。
刚只顾着哭，何霁他们没留意手机，又返回楼上拿手机。
何霁、江雲、何婧有个小群。
【儿子，你爸工作太忙，我陪着他出国了，可能到月底回去。】
【你爸跟江淞交代过，让他先照顾你们。】
【小霁，不能惹事，等我们回去。】
江雲看得眉毛直突突跳，这么快就称爸了。
江雲还有一条转账记录。
是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后加上的江云知。
【淞淞会带着你们，想买什么直接买，钱不够跟我说。】
江云知没自称爸，江雲松口气。
何霁看了眼，是转账的最大数额，“领啊，这是他该给的。”
江雲犹豫了会儿，回复：【谢谢】
领了钱。
等他们下去，江淞已经坐在桌前吃饭，“自己盛。”
有一说一，江淞炒菜挺好吃的，何霁想：以后谁嫁给江淞肯定享福。
何霁不会做饭，而且他想娶个会做饭的女人，吃老婆做的饭才幸福，像自己老妈做饭给老爸吃一样。
“明天早点起来，我带你们去见领导，你们进班应该会麻烦点。”江淞说。
何霁问：“有多麻烦？”
江淞坦白，“不知道，我没走关系进过学校。”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瞧不起谁？”何霁感觉江淞在侮辱他们，但他没证据。
江淞不退让，“字面意思。”
“小霁，赶紧吃。”江雲看情况不对，在桌下用脚轻轻踢何霁。
何霁不服，“我告诉你，别惹我，后果你付不起。”
“你先惹我的！”江淞盯着何霁说。
何霁放下筷子，“来，出去打一架！”
江淞也放下筷子站起来，“你俩一起上，别浪费时间。”
“嚣张！我一个人打趴你绰绰有余。早看你不顺眼，走。”何霁推开椅子。
江雲看他们俩这气势，仿佛要把对方弄死，死死拉着何霁，“不准去，发什么疯。”
“放手，我今天不把他打服我不姓何！”何霁咬着后槽牙。
何霁打起架了没轻没重，江雲看江淞那瘦弱样，怕出事，但他拦不住何霁，只能去阻止江淞，“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能打起来。”
江淞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瞪着何霁一个劲儿往外走。
今天这架必须打，江淞也憋着气，不爽极了。
眼看他俩要开门去院子里，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江雲抱着何霁不让他走，放声大哭。
江淞看着眼前这一米七几大男孩哭，站在原地发懵，以为江雲怕何霁受伤，担心哭了。
他心想：这江雲是性情中人，真哭。
何霁被抱着走不了，屋里暖气足，只单穿个毛衣，滚烫的泪水浸到皮肤，何霁心软了，“别哭了，我不打就是了。”
小时候，江雲被人误会挨了皮鞭没有哭，今天哭了两次。
何霁半搂着江雲坐沙发上，江淞站那发呆，脸都红。
是自己把他惹哭的。
“喂，有没有冰块消肿？”何霁大声问。
江淞反应过来，小步跑过去冰箱拿冰块，又跑过来递给江雲。
江雲接过冰块，江淞还站在他面前。
“对不起，吓哭你了！”江淞红着脸，别扭地说。
何霁笑了，“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是我吓哭的，好吗？”
江雲左右眼皮直跳，这清奇的脑回路，明明是苦肉计好吧！谁那么不惊吓？
【下次江雲不在场，一定打趴你。】何霁用眼神传音。
江淞不甘示弱，【就你？】
【怎样？有你跪着求饶的时候。】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眉眼拉丝，绝对有染。
打断江淞传消息的是电话铃声。
“喂，一丰！”
“哪个医院？”
“我现在必须过去！”
“这么大事现在才跟我说！拿命开玩笑，疯子！”
江淞挂完电话，火急火燎地边去穿鞋边再打电话。
“宋叔，你在哪？快来家里接我去黄山医院！”
“那么远，我还是骑自行车过去吧！”
“不用过来，等你到了，我骑车到医院了。”
何霁看着他急急忙忙的样子没有丝毫同情，还想笑。
“你不是会开车吗？你开车送他。”江雲凑到何霁耳旁说。
何霁直接拒绝：“不。”
“别胡闹，他肯定有急事。”江雲推了何霁一把。
看江淞快出门了，江雲站起来说：“江淞，他会开车！”
“不……”江淞想拒绝，但医院离这真的太远了，“好。”
江雲扔下冰袋，拉着何霁去门关换鞋，拿过挂着的外套，“走。”
虽然何霁不情不愿，但他还是接过江淞从抽屉里取出的车钥匙。
三人坐电梯去地下室，上车时何霁还想找事，不让江淞做副驾驶。
但江淞直接拉开后车门坐进去，江雲坐副驾驶，何霁没再说什么。
江淞从座椅空隙探过身调导航，何霁闻见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说不出来是什么香。
“怎么？你要是不会开，我下车！”江淞瞥见何霁看自己出神，以为他不会开这车。
何霁急了，“我开车出去玩的时候，你还在卖奶茶呢！比这难得车我都轻松开，好吧。”
调好导航，江淞靠回椅背，“我确实不会开车，又不丢人。”
透过后视镜，看到江淞眉头紧皱，盯着窗外，何霁不再说什么，发动车开始走。
在奶茶店看到江淞的时候，江雲就感觉他有种不一样的气场，当时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只觉得他不是该待在奶茶店的人。
在知道江淞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时，他惊得不敢相信。他以为江云知的儿子必然娇生惯养蛮不讲理，但江淞不仅去卖奶茶，还会做美味的饭菜。
看江云知工作如此忙碌，江雲想，江淞可能很孤独，不似他有何霁。
或许，他可以成为江淞的亲哥哥。
但当何婧告诉他身世时，最后强调一句：“尤其不要让你亲爸爸的儿子知道。”
也是，江淞要是知道了，怎么会接受她呢！
到医院门口，江淞丢下句“谢谢，你们回去吧”就急忙离开了。
何霁是想离开的，但江雲硬要跟上去，“看有没有能帮忙的，他也不过十六岁。”
只能先去找停车位了。
等何霁按照江雲发的位置到了，三人坐在病房外。
江淞双腿大开着，俩手交叉，能看出微微发抖，神情紧绷，似乎在害怕。江淞的外套披在另一个人身上。
“诺，也给你介绍下，你明天之后的班长——杨一丰。”江淞看向何霁。
“我爸老婆的外甥。”江淞这样介绍。
俩人对视笑笑，何霁去坐在江雲边上。
“就先这样说定了。明天去上学吗？”江淞说。
“去。”杨一丰愣了一会儿，说。
江淞点点头，站起来，察觉到双腿发软了，不动声色地扶了下杨一丰肩膀，说：“那我们走了，电话联系，你照顾好自己。”
杨一丰想脱下外衣还给江淞，被拒了，“你要在这呆一夜，明天还我吧！”
江淞说阿姨需要人照看，没让杨一丰下来送。
坐在车上，何霁问：“什么病？”
“别瞎打听。”闭着眼靠着的江淞回。
副驾驶扭头看着江淞，无辜的说，“我没偷听，医生声音大，传出来了，是癌症。”
江淞猛下睁开眼睛，想说什么却没再说。
他妈妈是癌症去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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