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华尘荠先是被裴钰突然的举动弄得一怔，沉默了好一阵。气氛安静之时猛地爆发，泪水决堤。
她抬起双手紧紧握住了裴钰遮住她眼睛的那只手，往下按。
裴钰感觉到掌心的湿热不断地被刷新，汹涌的泪水渗出指缝顺着他手指缓流而下，悬于指尖，晃了晃，才落地。
她的哭声很安静，咬着嘴唇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泪水很汹涌。
在他面前也只是失控了一小会儿，便戛然而止。贝齿松开朱唇时，被她咬出了白色的月牙，许久才重新恢复成原本的朱红色。
裴钰掏出帕子，将手掌挪开，一瞬间便用帕子遮住了她眼睛。
一方素白的帕子刚好遮住她娇小的脸蛋。
她的鼻音浓重，声音有些闷，“王兄病重，时日无多，我不想失去我唯一的亲人。”顿了顿，她又道，“他更是我如此征战沙场为大月卖命的意义，若没有了王兄，我便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裴钰淡淡的“嗯”了一声。
她摸着帕子在脸上胡弄擦了一阵，“我不是喜欢打仗，谁会喜欢呢！那是要眼看着你在乎的人一个个死去的……我根本不稀罕战神功名。”
裴钰又应了一声。
“只是纳金王庭中存有一味灵药，用之可枯木逢春。”
裴钰这才了然她宁可立下军令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坚持把这仗打下去的原因。
“原来是为了给你王兄治病。”
“你可以直接和你们王上解释的。”
“没可能的，此事若有旁人知道我怕会坏事。”华尘荠腾的一下坐起来，取下遮面的帕子，哭的眼睛红肿，看着有些可怜，“我们血统备受质疑，是王上的屈辱所在，但是碍着大月上下的眼光他不能明着弄死我们，所以巴不得我们自生自灭。若知道我有办法救王兄，肯定会插手。”
裴钰侧眼看向她，冷峻的面容上难得浮现淡淡笑意，“你就不怕告诉了我，我去告密吗？你将我掳至此地折磨我，我对你可是只有怨恨的……如此能重创你的软肋，我求之不得。”
“你也有一个珍爱的妹妹，所以不会的。”华尘荠倒是很自信，“照我这么多天与你相处来看，你在我受伤之时都没有趁人之危轻薄于我。可见，你是位自有风骨的君子。”
“而且。”
她双手撑地腾着身子凑上前去，裴钰下意识地往后闪躲，华尘荠坏笑干脆一手揽住他脖子迫使他不能躲避，随后嘴唇贴在他耳畔低声轻柔的道，“你是我看中的人，自然信你不会出卖我。”
裴钰耳朵噌的一下热了。
他神情不自然的推开她，皱眉，愠怒，“你们大月女子都是这般举止轻浮的吗？”
“自然不像你们那么保守。”华尘荠对他的抗拒也不恼，很有耐心的坐了回去，对于攻下裴钰这座顽固城池她信心十足，“不过也是分人的，对于喜欢的人，我们的表达就会很直接。”
她胳膊杵地支着身子瞧他通红的耳垂，笑道，“不然像你们那般躲躲闪闪，小心试探的，猴年马月才能和心爱的人共赴云雨啊。”
“你！”裴钰这下直接从脸红到了脖子，在明亮的月光下尤为显眼。
华尘荠嗤笑，“这就害羞了。”
“真是不禁逗。”
他瞪着那懒散撑在那嬉皮笑脸的大胆女子，无语凝噎。
半晌，他才气恼地憋出了一句，“没见过你这样的。”便愤而起身，打算回营了。
华尘荠盯着他的背影好半晌，直到快消失不见的时候才起身。
裴钰留心身后之人的动静，似乎并没有跟上来。刚放松警惕的时候背后便突然被一股力量一撞，怕人摔下去，他下意识地背过双手托起她双腿。
背上的人咯咯直乐。
裴钰后知后觉，气恼地松了手，华尘荠猛地身子往下一沉，环住他脖子的双臂更紧。
他冷声，“下来。”
“不下。”华尘荠自己往上窜窜，双腿一夹他腰腹，缠的更紧。
裴钰无奈了，“你这像什么样子！”
“你刚明明下意识的就托住我了，是不是怕我受伤？”
“小时候我妹妹总爱这样和我闹，我这习惯也是为她，不是为你，下来！”
“我偏不要！”
华尘荠双腿缠的他更紧。
“你背我回去！”
“……”
裴钰拍拍她腿，“松开。”
“不要！”
裴钰无奈，“我背你就是了，这样像什么样子，叫人看见你姑娘家的脸面不要了？”
华尘荠松开了，裴钰顺势双臂穿过她膝弯架住。
华尘荠心满意足的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悠哉的晃悠双腿。
“裴钰，你斗不过我的，你脾气太好了。”
“在下只是脸皮不如姑娘那般厚罢了。”
华尘荠笑着去扯他脸皮，裴钰腾不出手，对她无可奈何。
……
回到营帐，岚若正等在她帐内。看着她刚进门时毫无防备发自真心的笑脸，他愣了一下。
那笑容在看见他的那一刻消失不见。
华尘荠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后才道，“你如果不是为了公事的话就请出去吧，我累了。”
“阿荠，我没想到会给你带来麻烦。若不是公主来看我，也不会知道你要出征纳金，王上也就不会知道，你也不用立下军令状了……”
华尘荠不以为意，“已经发生的事了还说它干嘛。”
“你刚才是和那个奴隶在一起。”不是询问，肯定的语气。
华尘荠瞥他，“你看到了？”
“他背着你。”岚若脸色不是很好。
华尘荠笑笑，没说什么。
岚若看着她不确定的问，“你不会真的喜欢那个奴隶吧？”
华尘荠笑容随意，“对啊，不然我干嘛大费周章的把人抢过来啊。”
“阿荠！”
看他皱着眉头板着脸的模样华尘荠就知道他又要开口说教，她赶紧抬手打断，“打住！我们俩的事不劳外人操心。”
他怔住，讶异写在脸上，愣愣的看着她，艰难的道，“我对你而言，是外人吗？”
华尘荠瞬间冷了脸，起身一下子逼仄到他面前，盯着他的双眼，唇畔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怎么？我和他好，你吃醋啊？”
看着他神色动摇须臾之后，逐渐又恢复克制的模样，华尘荠真想给他一巴掌，“又是这副哑巴样子是吗？就和两年前一样，我只是向你要一个解释，你就是现在这副样子。”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样子！”华尘荠猛地推了他一把。
“阿荠……”两年前的事情让他们之间心生隔阂，一个骄傲不肯低头，一个沉默不肯开口，就这样他们渐渐疏远。
“是我对不住你。”
“没什么，你没什么对不住我的。”华尘荠苦笑道。
兰朵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僵持着，一个背对着生闷气的样子，一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低着头。她小心开口，“殿下，前线军报。”
“放那吧。”
岚若收敛起情绪，“我先走了，军报应该也送到我那了。”
兰朵看着岚若离开的身影，等人听不到了才敢问，“你们又吵架了？”
华尘荠嗤笑，“想吵架也要另一个人肯配合啊。”她从来都是重拳出击却打在棉花上。
“也是，岚若大人性子好，不会和你吵。”
华尘荠疲惫的靠在椅背上，喃喃的道，“我身处黑暗多年，以为偶然窥见天光，便自私的以为那束光是只属于我的。可是后来才发现，那光只是恰好在那一刻照在了我身上而已……它并不属于我！”
兰朵听这话就知道两人肯定又是因为旧事闹别扭了，叹了口气道，“殿下，你那么洒脱一个人，干嘛就忘不掉呢！那件事都快成你的心结了。”
华尘荠拿起军报，立刻转变了情绪，“再调三千铁骑前去增援，今夜务必攻下樊城！”
樊城是直通纳金王庭的要塞，若能把这块难啃的硬骨头拿下，攻入王庭指日可待。
王兄的身体日益衰微，取药一定要抓紧！
军令布下去之后，她无事可做，心情也被人搅得烦闷，便出去散步。其实就是照例巡视军营。
她爱惜每一位将士，将他们视为亲人兄弟，每每都要关心他们是否吃饱穿暖，不能亏待。
她路过马厩的时候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在里面晃来晃去，眯着眼睛走近一看，原来是裴钰在刷马厩。
她双臂撑在木栏上，盯着那忙碌的背影，吹了声哨，“哟！忙着呢。”
裴钰瞥了她一眼，“如你所见。”
“本来应该是宸朝的大官儿，现在却在我王军里面刷马厩，啧啧，真是屈才了啊！”
裴钰不用回头就知道那姑娘现在肯定一副笑嘻嘻的欠揍样，懒得理她，只是手中的刷子更加用力。
不理她？
华尘荠挑着木栏缝隙伸出腿朝着他屁股给了一脚。
裴钰冷不丁被人一踢，差点前扑摔在马粪上，站稳后猛地回头瞪向那恶作剧的人。
“华尘荠你闲的无聊是不是！”
华尘荠一脸微笑，“是啊。”
“你无聊就回去睡觉，别在这给我添乱。”
他今晚必须要把全军营的马厩刷干净，否则，明日等着他的就又是刑场上吊。而这罪魁祸首还在这捣乱！
“我睡不着。”华尘荠眼珠轻转，“可能是因为床榻太冷？”
“要不你今晚过来给我暖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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