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23.三人&离开
“你真的决定了？”坐在王位上的燕王睥睨着站在大殿中央的老人，冷声问道。
“决定了。”老人拱手说道。
燕王站起身来，冷笑着说道：“你就真的舍得？舍得离开燕国？舍得你手上的权力？”
“燕国已经不需要苏秦，苏秦留下，只会碍王上的眼。”苏秦抬头看着那位年轻的燕王……他知道对方为什么讨厌他……也明白对方的心结是什么。
“先生就不去和太后辞别？”燕王阴阳怪气地问道。
“臣与太后并无私情！”苏秦一脸怒气地说道。
“那父王死前……为何念念不忘此事？为何你看向母亲的眼中……总是夹杂着那让人厌恶至极的东西？”燕王冷声质问道。
苏秦低头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和姬狐太后的关系……该说是一厢情愿……还是别的什么？罢了，罢了，现在他说什么都没有用。
现在的燕王一心只想置他于死地，只有这样才能平息他心中的愤怒，只有这样，他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王。
恍惚间，他忽然看到了一个人……当年被年轻的秦君抓住下狱的商君。
“变法之路注定要有牺牲……”当年商君的话反复回荡在他的耳边。
如今的燕王……当年的赢驷……无不如此。
“你走不了了！”燕王伸出手，咬牙切齿地指着他说道。
苏秦跪在大殿之上，额前的头发杂乱地散落在脸上，让他看上去落魄至极。
“求王上放苏秦离开燕国……”
看着他这副低声下气哀求的样子，燕王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就在他准备继续出言羞辱这位老人的时候，一旁的乐毅站了出来，拱手说道：“王上，请你看在苏秦这些年为燕国立下这么多功劳的份上，就饶他一命吧！”
他这一开口，身后的武将们全都站了出来……一旁的文臣们也纷纷下跪。
整个朝堂的人都开口为苏秦求情。
看着这一幕的燕王更是下定了决心……苏秦留不得……不然他就坐不稳王位。
“反了！全都反了！车裂苏秦！车裂苏秦！”他站在上位怒吼着，看向乐毅的眼神中满是杀意。
乐毅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一求情，会让苏秦陷入不得不死的困境之中。
可他也明白苏秦是万万不能死的……苏秦一死，在燕国声望仅次于他的自己……必然也会步其后尘……所以苏秦只能离开燕国，不能死在燕国。
“王上刚刚继位就要杀忠臣……未免寒了燕国上下所有人的心……不如将车裂之刑改为流放如何？”上将军兼任相国的乐毅幽幽地说道。
看着面前这个两鬓斑白的老将军，燕王的怒火逐渐平息了下来……他知道，对方可以拥立自己为王，也可以将自己从王位上拉下来。
他可以肆意侮辱苏秦，却不敢轻易得罪乐毅……毕竟对方不仅手握兵权，而且结交权贵……与其说他是燕王，不如说乐毅才是真正的燕王。
“寡人意，流放苏秦至函谷关……让他遂了心愿！”燕王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在乐毅的注视下，开口说道。
城门外，茫茫大雪之中，乐毅和苏秦对坐饮酒。
“多谢了……老伙计。”苏秦一脸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人，说道。
“不用谢我……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乐毅幽幽地说道。
“乐毅……答应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弑君夺位。”苏秦那双浑浊的眼睛忽然迸射出精光，他的声音仿佛比这冰雪更冷，更可怕。
“一切都是为了燕国……一切阻碍燕国变强的人……都要死。”乐毅没有直接答应他，而是侧面表达了自己的心迹。
苏秦知道如今的自己已经阻止不了乐毅了……他抬头凝望着自己的故国……这恐怕就是最后一眼了。
商君啊……商君……苏秦还是无法像你一样……只因为心中还有执念……还有想见的人。
他站起身来，和乐毅做最后的告别，然后坐上马车，独自一人前往函谷关。
几个月之后，秦国函谷关外。
一个老人正带着妻儿老小一干人等准备离开秦国。
严君嬴疾亲自出关相送……这位老人在秦国待了几十年，为秦国立下了数不清的功劳。
“老相国……嬴疾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张仪抬头望了一眼秦王宫的方向，笑着说道：“来时孑然一身，去时拖家带口……老天真是没有薄待我张仪。”
说完，他搀扶着苏萱和儿子，坐上由苏琰驾驶的马车上。
在他踏上离开秦国的道路时，一辆马车和他擦肩而过。
那辆马车的速度极快，奇怪的是驾车的乃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来人止步！”嬴疾也发现了这辆形迹可疑的马车。
可当他看到那张似曾相识的脸时，所有的警惕都化为了惊讶：“燕相？您为何会独自一人来此？”
“苏秦已不再是燕国相国……如今不过是一个被流放的囚徒而已。”苏秦自嘲地说道。
“先生来秦国……是要见王上吗？”嬴疾问道。
“请严君快快带我入宫吧。”苏秦感觉到魏纾的灵魂之力正在消散，他连忙说道。
“先生稍安勿躁，入宫之事，恐怕还要先请示王上。”嬴疾一脸为难地说道。
苏秦万般无奈地抓住他的手臂，说道：“你听我说……王后她快要死了……如果不让我去见她……她就没救了……所以严君……求你……让我入宫吧。”
嬴疾皱着眉头，他自然知道王后重病……却不知道对方远在燕国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看在和对方昔日的交情上，他决定冒险带着苏秦入宫。
另外一边，秦王宫中。
躺在床上的魏纾身体已经逐渐开始变得透明，赢驷一脸痛苦地握住她的手，口中呢喃道：“别离开寡人……纾儿……别离开赢驷。”
宫门被打开了，红着眼的赢驷怒吼道：“寡人不是说了吗？任何人都不见！何人如此大胆？”
他看向门外，那里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老人，和一脸尴尬的嬴疾。
还不等嬴疾开口，老人就一步步地走了进去。
赢驷抽出宝剑，护卫在魏纾的面前，冷声说道：“苏秦？你来这里干什么？”
苏秦没有理会他，只是盯着魏纾，幽幽地说道：“我要救她。”
听到这话，赢驷脸上出现了惊喜之色，他扔掉手里的剑，用双手抓住这个老朋友的肩膀，大声地说道：“你真的救得了纾儿？”
“苏秦绝不敢欺骗秦王。”苏秦淡淡地说道。
赢驷看了一眼嬴疾，后者会意，默默地关上了宫门。
片刻之后，宫门再度打开。
嬴疾看着走出来的赢驷，连忙问道：“王上有何吩咐？”
“立刻让太子赢荡回国……继承王位。”赢驷眯着眼睛说道。
听到这话，嬴疾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他自然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他跪倒在赢驷的面前，半天说不出话来。
“嬴疾……帮寡人守住秦国……守好秦国。”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缓缓地走进宫殿，关上了大门。
跪在地上的嬴疾大声地说道：“王上……保重啊！”
几日后，老秦王赢驷王后魏纾离世，新秦王赢荡带领着百官和公子赢稷为两人举办葬礼。
茫茫白雪之中，一副二人合葬的棺木之中……赢驷抱着魏纾剑躺在里面。
站在人群中的白起头戴白布，默默地看着那个巨大的棺木。
他知道姐姐不在里面……却不知道她如今身在何处。
姐姐啊……你……还会回来看看白起吗？
苏秦则默默地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因为过度疲惫，再加上连日来的风餐露宿，他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
依靠着大树的他，逐渐闭上了眼睛……谁也不知道这位老人已经失去了气息。
时间线回到苏秦进入宫殿的那一刻。
“要想救她……就只有你死！”他冷冷地盯着赢驷，说道。
“只要能救她……寡人一死也无妨。”赢驷不以为意地说道。
“这是你欠她的……为了给你这个本该身死之人续命，她耗费自身魂力，若你不死，她就要魂飞魄散！”苏秦淡淡地说道。
“待寡人交代完后事之后，便自我了断。”赢驷说道。
片刻之后，他回到大殿。
手握魏纾剑的他，笑着说道：“若有来世……真想和你再见一面啊……纾儿。”
说完，他把剑自刎，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躺在床上的魏纾原本接近透明的身体渐渐恢复到了原样，但她还是没有醒过来。
她的身体逐渐被吸入魏纾剑之中。
苏秦默默地将剑放在赢驷的身边，然后打开宫门，说道：“秦王殡天了。”
在嬴疾冲进宫殿之中的时候，他的耳边传来了苏秦的声音：“秦王遗愿，与此剑合葬。”
地府，赢驷和苏秦这两个老朋友再度相逢。
“纾儿……她去了何处？”赢驷一脸失落地问道。
“若你们有缘……自然会再度重逢。”苏秦幽幽地说道。
可直到赢驷轮回，也未曾再遇到魏纾。
阎罗殿，苏秦跪在阎王面前。
“你真的愿意留在地府？永世不得超生？”阎王问道。
“只要能让他们再度相遇……苏秦心甘情愿。”他苦笑着说道。
“哼，他们两个逆天而行，早已犯下天条……是否能够再续前缘……就只能看苍天是否怜悯他们。”
隋大业十四年。
皇宫之中，被宇文化及等人围住的杨广看了一眼身边手里的宝剑……他默默地念着剑身上镌刻着的名字：魏纾。
在恍惚之间，他似乎记起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
“天子有天子的死法，怎能刀剑加身？”他笑着说道，然后将一到白绫悬挂于梁上。
在身死之前，他开口呢喃道：“纾儿……”
只见之前他所握住的宝剑忽然像是有灵性一般，悬浮于空中，宇文化及等人看着这异象，脸上皆是畏惧之色。
好在这把有灵性的剑似乎还没有被完全唤醒，最后又落在了地上。
北宋景祐五年。
在京城一处买面的摊位上，一个容貌极美，气质高贵的少女正在帮助一个脏汉煮面。
一旁的桌上坐着一个面如黑炭，头上有明月胎记的年轻人和几个年轻的男女，他们是今晚唯一的客人。
“面来啰！”只见脏汉将手里的家伙一抛，面条腾空而起，精准地落在了几人面前的碗里。
几人之中的小和尚一脸嫌弃地说道：“这面是人吃的吗？”
几人之中唯一的女性也开口说道：“夫人，你家相公做的面也太难吃了吧。”
魏纾笑着说道：“他喜欢就好。”
脏汉走过来，一把搂住她，说道：“我家娘子就是懂我……无论是煮面还是吃面，都要随心所欲才行，只有这样才能开开心心地活着。”
深夜，六子面铺关门。
老板六子和夫人相拥而眠，两人的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
等到他入睡之中，魏纾悄悄地准备下床。
就在她想要离开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回过头，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那眼神绝非是六子所有的。
一个月之后，六子面馆关门。
京城少了一个名叫六子的卖面脏汉，他带着疯疯癫癫的母亲永远地离开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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