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打炉道

小时候，父母做的是煤炉制造业，我们三姐妹就是家庭里的童工，煤炉里一些比较简单的零件就需要我们来做。其中炉道几乎就被我们承包的一道工序。

        炉道是用水泥拌砂石制作成混凝土，然后用不同的模具将他们打成需要的形状，用于煤炉下面掏灰用的。双手长时间与混凝土接触就会被腐蚀，即使是带着手套或者戴上保护皮，通常也只能缓解，并不能真正杜绝。

        上学的时候，所有的同学最渴望的就是休息日放假，而我们最不希望的就是休息了。因为只要放假就要面临无休止的劳动。

        有一年暑假，大姐二姐学校要补习，放假休息的只有我一人。母亲每天都会拌一堆混凝土给我打炉道。第一天我做了45个，我从早晨七点做到中午十二点，做了一个上午，那时候我才上小学，一直重复简单机械的动作对于任何人尤其是一个小孩子来说都是一件颇为折磨的事情。有一天，隔壁邻居小伙伴想找我玩，于是她就帮我一起做，做完以后，她感叹一声：“以后我再也不会帮你做这些了。”

        我当时很理解，也很羡慕她。其实我羡慕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羡慕那些幸福的家庭，我也羡慕城里有钱的人家。当时我父母做了制造业以后，正赶上中国经济迅速发展的红利期，所有做生意的人都能挣到钱，我家里也挣了一点钱。虽然还是不是很富裕，但是比同村的大部分人家，要好太多了。但是我已然羡慕他们。因为我们有钱了，却并没有过着任何有钱人可以享受的好处。我们仍然在节衣缩食，仍然无休止的打骂折辱，甚至本该在无忧无虑尽情玩耍的童年却又做不尽的工作。常常手都被水泥烧烂了。家旁边堆着砂石一点一点变少，又一次次换新。所以我也羡慕同村每一个孩子，他们在一起玩耍的时候，我却在家里与水泥打交道。

        做完炉道以后，下午的时间就是自由的。我想着这样也行。每天做45个，我拼命加快速度，做完以后，我就可以做我自己的事情了。

        母亲看我做的越来越快，就会在第二天又多加一点混凝土的量。

        第一天我做了45个，第二天我做了50个，第三天我做了65个……终于有一天，我忍受不了了。我反抗，我控诉，我罢工。母亲抄起棍子就给我一顿打，我跑到父亲那里告状，父亲拿一块钱哄我。关于我的父亲日后再做详细的描述。

        他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好人，高中学历，有能力，又乐于助人。村里人有什么大事小事都会找他帮忙。但是他在父亲这个职位上是不合格的。他是爱我们的，但他也是缺失的。

        父亲拿一块钱哄我，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明白我罢工的原因。我需要的是一个公道，一个规则，可以每天要求我做多少工，但是不能因为我做的快就随便的加量肆意的剥夺我的时间。

        我哭闹不止，父亲也被我吵得烦了，最后对母亲说：“你还是把她打一顿吧。”

        我当时真的很绝望。后来炉道还是做完了，之后的事我都不记得了，那个暑假怎么过的，我都忘了，真的也不想再记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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