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恶魔不会感谢善意的救助，恶魔只会在恢复后，不惜一切代价吞噬掉那些看到自己狼狈的人。
尤其是——咬了自己一口的幼崽。
很不幸，予糖满足所有猎物条件。
小海龟跳下车转头催促予糖，“大哥！下车呀！”
“嗯？啊……哦。”予糖语无伦次应声，可刚迈出第一步脚还没着地，就直接朝前跪去。
腿软了。
“哎！”小海龟眼疾手快将人扶住，着急关心道：“受伤了吗？”
予糖无辜的眨了下眼睛，“心灵的创伤，我还有救吗？”
小海龟：“……”
他大哥还搞疼痛文学吗？
四肢不协调，同手同脚毛茸茸的小海獭分外瞩目，不一会就惹得饲养员们一阵姨母笑。
予糖如芒在背，全程不敢抬头，僵硬地走到了队伍最末端，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能感觉到那道视线还在身上。
08将幼崽队伍整理好，像极了检查作业的幼儿园老师，抑扬顿挫问：“大家今天攒灵力怎么样呀？”
一整天的新奇经历让幼崽们亢奋异常，起初有秩序的回答不一会就变得七嘴八舌，兴奋炫耀吐槽惋惜的都有。
09在蹦跶的幼崽群里捕捉到了心不在焉的予糖，扬高了声调问道：“糖糖怎么样呀？”
糖糖是予糖给自己起的名字。
予糖微微抬头，努力扯了勉强的笑容说：“攒了五个灵力值。”
幼崽们发出“哇”的崇拜声。
08站在离人鱼石像最远的地方，视野能将广场上的所有人尽收眼底。
她发现幼崽的视线都在好奇地胡乱飞舞，打量新的饲养员，唯独小海獭一眨不眨地偏向她和09这边，担心问：“糖糖脖子不舒服吗，一直歪着个头。”
“没事啊。”予糖心虚道。
他只是在掩耳盗铃罢了。
在短短几分钟内，予糖大脑飞速运转，基本理清了现在的情形，01之所以会找他，无非是因为昨晚的事情。
沧海生态园因为工作性质工资不菲，人类饲养员的岗位竞争更是十分激烈，但同样，对员工要求也是极高的。
饲养员体质对灵力过于敏感，是一定会被淘汰的。
如果予糖将昨晚的事说出去。
01大概率会被开除。
那——
如果他显得和其他幼崽一样没有杀伤力，甚至再加一条记忆不好呢？是不是对01来说，威胁就解除了。
有了想法予糖立马实施。
他拖着圆滚滚的身躯走到08面前，从小口袋里翻腾出一小包灵瓤，两只爪爪努力举高递出去，糯糯道：“呐，带给你的，谢谢一直关心我。”
08受宠若惊接过，“真的？！”
她没想到小海獭会想着她，灵瓤价格也并不便宜。
“嗯。”予糖露出个无害的笑容。
下一秒，他视线十分自然地划到了09身上，爪爪在口袋里掏了半天，突然瞪圆蓝眼睛惊讶道：“呀，我好像忘了拿另一包，走之前明明提醒自己要记得带。”
“呜呜呜，可恶，我记性好差。”
搓着脸懊恼嘤嘤嘤的小海獭可怜至极，引得不少饲养员既心疼又羡慕。
工具人09看他着急的样子，心里一暖安慰道：“没事没事，没关系的。”
有这份心意就让她很意外了。
“我下次一定给你带。”予糖认真许诺道。
09喜笑颜开拍拍他的头，“好，乖崽！”
予糖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嘟嘟囔囔亦步亦趋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一个连多带一包灵瓤都记不得的小海獭，怎么会记得昨晚大雨遇到了谁呢。
有了这个小插曲，不少幼崽为了夸夸，都开始冲0809示好，海浪般的热将人情淹没，08最后只能无奈喊道：“好啦好啦大家站好！说正事啦！要分配饲养员啦！”
最后一句话让幼崽齐齐“哇”，视线重新在她们背后的饲养员身上游荡，满脸写着期待。
08终于喘了口气，看时间的确来不及了，就直接切入正题道：“呐，我身后就是这一届水族馆的所有饲养员啦，是一对一的哟，二十三个崽崽二十四个饲养员，选完剩下的那个饲养员就是组长啦。”
幼崽们摩拳擦掌问：“怎么选怎么选！”
“盲盒选！”08继续介绍道：“我们饲养员会站成一条线，幼崽蒙着眼睛站一条线，率先走过来抱到饲养员的崽崽就算选择成功啦。”
简而言之，蒙着眼睛，先到先得。
09接过话头说：“那么选之前让我们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予糖全程不敢乱看，从头到尾都只敢低头盯着自己焦灼缠绕的爪子，他不确定自己刚才的小把戏有没有用。
正当他想有没有别的方式自救时，喧闹的幼崽突然安静下来。
空气中传来一句简短的介绍：
“我叫01。”
予糖思绪一下像线一样断开。
低沉的声音夹杂着些许的不耐烦，明明是沉稳可靠的声线，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与欢快的氛围格格不入。
所有幼崽都有意无意看向01。
对方站在饲养员队伍中最角落的位置，穿着统一的黑色工装，戴着鸭舌帽压得很低，挽着胳膊靠在人鱼石像上，明明最不起眼，却又最引人注目。
神秘感一向是是探索欲的开端。
小海龟听过01不少传闻，不敢靠近，但他总觉得01在盯什么，试探地顺着他目光看去——
等等，他在盯我大哥吗？！
未知性成功激发了幼崽们的参与热情，他们跃跃欲试地戴好眼罩，准备选择属于自己的饲养员。
予糖将方向瞄准了0809，他收回以前说的“可怕的女人”，现在有了01对比，0809就是全世界最好的饲养员。
但他最终也是没能忍住好奇心，在眼罩彻底遮蔽视线前，借着那一点缝隙，瞟向了一直不敢看的01。
这仔细一盯，有点意外。
对方的肩膀很宽腿也很长，平平无奇的饲养员工装被撑的笔直好看，虽然鸭舌帽压得很低，但面部锋利的轮廓依旧显眼，可同时帽檐露出的几根纯黑色柔软发丝又柔和了那份侵略性。
配上昨晚那双狭长的眼眸，很帅。
就是表情不太好。
骨节分明的大手搭在胳膊上轻轻敲着，似乎是感受到视线，01朝这边转身。
予糖心虚至极将眼罩戴好，装模做样地摸索着走了两步，此时此刻黑暗带给了他十足安全感。
妖族长老说过，越漂亮的蛇越危险越要人命。
他要离这条漂亮毒蛇远一点。
盲盒选人正式开始。
令人意外的是，全场有不少幼崽的移动方向都朝01偏移。他们是妖族，对方向具有天生的感知力，这不是走错，而是主动的靠近。
01虽然脾气差了点，但不知道是因为外貌还是幼崽的挑战情愫作祟，在某些时候总是很招幼崽喜欢。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个乖崽崽，迟早可以治愈这座冰山。
当然，除了予糖。
他走的方向，离01要多偏有多偏。
毛茸茸的白色小海獭伸直了爪子在空中乱挥探路呆萌至极，试探数着脚下的步子奋力地向08的方向摸索。
“一步，两步……二十五步，还差三步。”予糖边走边念叨，语气里是难以掩饰的开心，远离毒蛇的开心。
08没有出声，只满面笑容地坐在原地张开手臂等待小海獭的主动到来，可就在崽崽只差一步时——
一个阴影投在了她身前。
“最后一步。”予糖站定，冲前面挥了挥手问：“你准备好了吗？”
没人应答。
“我当你默认了哦。”予糖笑道。
没人应答。
“3，2，1！”予糖倒数完，借力往前一跑，噗通扑进了一个温暖了怀抱里，然后抱到了一个宽厚的肩膀。
“哎？”小海獭疑惑歪头哼声。
这不是女人的肩膀。
还没来得及细想，抱着他饲养员就猛地往起站，视觉受限的予糖一个没扶稳往后栽去，但饲养员十分贴心地摁住了他的背，似乎还安抚似的顺了一下。
予糖心想，应该是抱错了，毕竟他的方向感也没那么准，不过这个饲养员还挺温柔的，倒也不是不行。
他嘿嘿笑了声，搭在饲养员肩膀上的小爪子抽回一只，努力急切地将紧紧的眼罩巴拉掉。
夕阳西下，阳光虽不刺眼，但还是让小海獭眯着眼适应了一阵。
在满心期待中视线逐渐清晰，予糖毫无防备，近距离对上一双眼睛。
陌生又熟悉的狭长眼眸。
饲养员用低沉的声线打招呼道：“你好？”
空气怔愣三秒——
予糖浑身一僵，倒栽葱向后仰去。
“哎哎哎！”一旁被威胁成为组长，观察很久眼神幽怨满脸写着羡慕嫉妒恨的08一个箭步冲上来，扶住了差点晕倒的予糖的后背，从01手里将小海獭夺过来，气愤道：“你吓他干嘛！”
01举起双手，表示无辜。
他只是打个招呼而已。
周围幼崽大多也选完饲养员，08不知道予糖为什么吓成这样，连忙说道：“好了今天就先结束了，大家记住自己饲养员的编号，明天互动游戏的时候再正式熟悉。”
幼崽的作息都很规律，听言后都各自腼腆或热情地和自己的饲养员告别。
08看了眼目光呆滞的小海獭，正打算放在地上检查一下时，毛茸茸的小脚脚刚着地，就咻的一下，以箭一般地速度朝幼崽休息区窜去！
健步如飞，脚下生风，跑出残影，一点都不像有事的样子。
08：“……”
予糖奋力挥动着双臂加速。
快跑快跑，再不跑就被吃了！
晚饭过后，幼崽休息室的走廊乌泱泱挤满了回房间的幼崽，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现在他们正你一句我一句亢奋地讨论着神秘的饲养员01。
“哎，我听族里的人说，01是沧海生态园里资历最浅却也最神秘的饲养员，今天终于见到了，真的好帅啊。”
“是真的帅，而且好像也没传说中那么可怕哦。不过还是有点凶的，说话特别简短严肃，呜呜，我怕怕。”
“对对对，刚才结束时我想靠近他搭话都被瞪了呜呜呜，他好像很讨厌幼崽聒噪话多，我是没希望了。”
“我把今天的直播奖励给他他都不要呢，哎要说还是我的饲养员好，会抱着我哄，还会说期待和我见面。”
“也是，01虽然帅，但这种只要远观欣赏就可以啦，那个小海獭挺惨的，今天被吓得听说饭都没吃多少。”
“……”
予糖靠在床上，听着一墙之隔外的议论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今天确实是三百年以来，第一次没心情吃饭。
一旁的小海龟虽然不知道什么缘由，但看予糖满脸生无可恋，心里生出了一些同情，安慰道：“大哥，你别气馁呀。”
“虽然说01有点凶脾气也不太好，但他很帅啊，不少人明面上说害怕他，其实都抢着想和他多接触接触呢，今天好多幼崽也羡慕你呢。”
这倒是实话，他听族里不少人说，每届都有很多幼崽主动接近01，献殷勤走后门甚至想定亲的都不在少数，只不过最后都碰壁被拒绝了而已。
予糖半躺在床上揉着瘪瘪的肚皮，低落道：“谢谢，这份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脑补了一下的小海龟：“……”
当他没问。
不过予糖有一点想不通。
01既然已经认出他了，那为什么今天没有下手呢？
他并不认为那句你好就算了结，非但如此，反而给他增加了一种另外的感觉，就像野兽喜欢把玩自己的猎物。
在吃掉前，先让对方崩溃。
予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委屈感瞬间涌上心头，宝蓝色的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只是想去大海而已，为什么要经历这些吓人的事情。
就在这时，走廊里有一个幼崽喊道：“01返回来了！已经进楼了！”
周围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玩闹的幼崽们轰然散开，朝着自己的房间跑去。最帅的饲养员查房前，作为最乖的幼崽，必须躺好。
予糖一个人住，他想留下小海龟陪自己，但对方义正言辞地拒绝并且加速逃了。
“哒——”“哒——”的脚步声出现在走廊。
予糖起身左右环顾一周，最后目光锁定了房间里的衣柜，迈动着自己的小短腿费力巴拉地爬了进去。
求生本能告诉他要躲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毛茸茸软糯糯的小海獭陷在层层叠叠的衣服中藏匿，两只爪子摁在自己的眼睛上轻揉，耳尖一抖一抖，在心中默念：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咔哒”的开门声传来。
予糖浑身一僵。
不知道过了多久，迟缓的脚步声消失，最终停在了衣柜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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