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夏

德川高中高二(2)班

        褪色的绿荫打在窗上，剔透得折射进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少年的发间，他伏在课桌上浅眠，细碎的光影乖巧地趴在他因呼吸而低低起伏的肩头，窗外沙啦作响的香樟树林里跑出一剪风，吹动着少年翻起白色的衣领。

        顾寻看得一瞬间恍了神，“顾寻!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题!”数学老师站在讲桌的斜侧方上，锁着眉头喊道。

        顾寻直愣愣地站起来，干瞪着黑板上的一串题目，“答案是7”“是7”同桌苏映泽一手遮挡在嘴前，侧头小声提醒道，“这题答案是7”，顾寻脱口而出。

        讲台侧面，细小颗粒的粉笔尘在照进教室的一束日光里游荡跳动，班主任眉头稍松，点头示意顾寻坐下，顾寻接收到班主任严厉的眼神警告，规矩了许多，不敢再发呆。

        放学后，苏映泽快步跟上走在前面的顾寻，“呆子，数学课你发什么青春呆呢？该不会又想吃我家老佛爷做的桃酥了吧啊哈哈哈……”顾寻辩解，“呸呸呸，你才发青春呆!”

        两人并排推着单车跟随人流出了校门。马路两旁高大的香樟树冠遮盖了不算宽阔的柏油路，浓绿的叶子碰撞出哗啦的夏天的小曲，穿过十字路口，顾寻的自行车突然停下，转头对苏映泽道:“对了，阿泽，我想吃苏阿姨做的桃酥了。”

        苏映泽单脚站立，只手扶着单车把，咧开嘴角，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爽朗干净的嗓音被风吹散在氧气里，“我就知道你这小馋猫，周末过来，让我家老佛爷给你做。”“那替我谢谢苏阿姨啦!”

        少年看着女孩高高的马尾被风吹得起伏错落，纤瘦的背影在视网膜里缩小沉溺，嘴角微微上扬，轻笑出声，摇头道:“小馋猫。”

        夏天凉爽的风轻轻吻着少年白净的额头，细碎的刘海跳动在眉毛前，明黄色的球衣在风中鼓起，重新蹬上自行车，拐弯进了“玫瑰园”，每天看着这个小区名字，苏映泽总觉得有几分矫情。

        顾寻慢慢地蹬着自行车，一个白衬衫少年闯入视线，单膝跪地，黑色的斜挎包被打开放在脚侧，一只白色的，毛发有点脏污的小狗低头欢快地吃着少年给的香肠，还不忘摇着尾巴示好。

        少年硬朗的下颚线在洒落进香樟树的日光里，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澄澈的眼睛里盛满了整个夏天的清凉，连高歌的蝉在此刻也没有过于聒噪。

        那不是陆渊吗顾寻感到有点见鬼，叛逆乖张的冷酷少年此刻竟对着一只流浪狗笑，同班这么久，自己也从未见他笑过，在顾寻的印象里，他是一个一和一群不良少年混在一起抽烟、打架的问题少年，作为班里的学习委员，除了催作业，和这个少年几乎就没有什么交集了。

        2班的班主任姜蕊效仿其他班老师，也做了一个按成绩排座位的规定，每次考试成绩前10名的学生，有自由选择座位的权利，剩下的学生进行抽签选组，顾寻不喜欢坐最前排，特意选了一个偏中后的位置。

        发小苏映泽这个稳居前5的学霸自然选了顾寻旁边的座位，两人便一直是同桌。

        不过抓阄对于陆渊这几个为数不多的学生来说，好像是个例外，他被班主任“光荣”地安排在最后一排，和他同桌的尚熙然自然是一个像二哈一样很能闹腾的家伙。有他这个开心果作为气氛组，大家都不愁上课枯燥乏味了，唯独让老师们头疼。

        刚打开家门，便闻到一阵从厨房里飘过来的饭菜香味，顾寻换上拖鞋，背着书包冲进厨房，从背后搂住顾母的腰，“妈，今天做了什么呀？馋死我了，快开饭吧！”

        顾母手下仍不停地翻炒着，笑呵呵地侧头，“你最爱的香茅草排骨，你爸刚买了花盆种香茅草呢”“哇呀呀，太幸福了吧！老妈，我爱你们，mua~”顾寻端着刚炸好的排骨出厨房，顺手拿起最小的一块肉丢进口里，喊着:“爸，开饭啦！”

        “寻寻，我种了香茅草，现在倒腾好了，吃完饭来阳台看看，一瞧这长势就不错。”，顾爸兴冲冲地从阳台走出来，满手泥巴，进厨房后拿脏手朝顾母的脸上比划，“去去去，快洗手，泥巴糊我脸上你就死定了哈！”顾母一边佯装生气地冲顾爸嚷嚷着，一边抬着菜出来。

        暖黄的灯光懒洋洋地撒满屋子，饭桌上汤勺碰撞碗壁的清脆声响，缠上干净的玻璃窗，屋外也传来楼下人家炒菜的声音，空气中都充满了香甜的味道。

        ……

        少年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火红的霞光划开西边的一角，掉落进温榆江，于是江面跳跃起粼粼的琉璃，异彩纷呈。

        “盛世庄园”别墅群，将浪漫与高贵揉为一体。

        苍翠欲滴的竹林错落有致，沿着石板小道一路延伸，侧目种满大片樱花树，粉嫩似少女羞红的笑靥。

        开锁进门，挑高的门厅搭配气派的金丝勾勒而成的黑栅栏大门,花园中央汉白玉砌成的喷泉,池里养了几条红色锦鲤，雍容华贵、端庄大气。

        黑色大理石铺成的地板,明亮如镜的白瓷砖墙壁,华丽的水晶垂钻吊灯,黑胡桃木茶几,精美的花雕书橱,整个屋子里尽显北欧的独特建筑风格。

        这栋别墅里有很多扇异常漂亮的落地窗，可惜都被别墅主人罩起了一层厚重的曳地窗帘，密不透风。

        女仆见少年到了，立刻端菜上桌，少年独自夹菜吃着，硕大的别墅里，没有一个多余的岗位，仅:一司机、一女仆、一管家、一保镖而已。

        少年低头藏起眼底无尽的落寞，这么多年，不都是自己一个人吗？

        午夜，“盛世庄园”的别墅里，一如既往地传来一个少年歇斯底里的喊叫，乒乒乓乓的砸落在地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了！”

        别墅里的其他人都不敢做声，似乎也早已习惯少爷夜晚犯病。

        暴雨顷刻间降临，大力拍击着玻璃窗，窗外的大树被狂风折断了几根树枝，“嚓啦”掉落在地，剩下的树枝犹如鬼魅，在黑夜里异常突兀。

        少年双臂环抱着蜷缩在墙角，偶尔划过的闪电照亮了几乎整个漆黑的房间，唯独照不透最角落的地方。

        雨滴淹没了所有悲痛的呼号，黑夜，好像一直都是悲伤的代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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