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留白

那天跑去许浩旻家里，许浩旻给陈星星做红烧肉吃。陈星星到的时候，电视上正放着一部古装电视剧。大约讲了一个小男孩如何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一个实力超群的古代英明君王。

        许浩旻大方地把遥控器递给她，告诉她想看什么自己换。陈星星拿起遥控器准备对准机顶盒时，他又说：“这个也挺好看的。”陈星星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于是放下遥控器。

        其实陈星星已经很久都不看古装剧了。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古代的电视剧，什么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给你一本绝世秘籍，还有那些仙女和凡人相爱的虐恋桥段，她觉得庸俗至极，假得离谱。她仅有爱看的古装剧也只有甄嬛传这种勾心斗角的了。

        时代发展，现在的古装剧已是今非昔比了。它拥有了以前没有的高级的特效，更加精美的服饰，而且剧情方面，再也不会出现像董永和七仙女那样的悲剧，不仅是凡人和神仙有机会，神仙和神仙也是有机会的。可是这样的剧情真是工业糖精，只顾着发糖了。

        于是，陈星星总结出现代古装剧不够受欢迎的原因：观众长大了，留白不够多。

        这时候电视剧里传出这样一句台词：“多谢大侠救命之恩。”是一阵清朗的男声。

        好嘛，时代发展，如今观众更希望男主和兄弟在一起，都没女主什么事了。但是听到这句词，陈星星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许浩旻，许浩旻低头切菜，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目光，陈星星张了嘴，她想要问出那句。

        那时候，因仙剑奇侠传的游戏改编的电视剧上线，受到了一大批游戏迷的喜爱，加上金庸古龙的经典武侠小说，那算是个武侠古装剧大热的时代。钟笑语很喜欢那种古代人御剑飞行，穿越时空，还有使用绝世武功的电视剧。毕竟，古装美女比动画片里的还好看。

        她喜欢那些神奇的角色，会为主角在路上遇见未卜先知的乞丐老头而感到惊奇，会因为七仙女不能和董永在一起而落下眼泪，会模仿哪些电视剧的绝世武功，自己捡一根木棍或者拿着家里缝衣服的针当暗器。可怜家里连根擀面杖都没有。她会学习仙女的手势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施展仙法手指出现盈盈发亮的五颜六色的光芒。

        不过，她还是觉得，那些神仙住的天宫不够精美，他们使用的法术也不够漂亮。还有服装，发型。虽然钟笑语觉得赵灵儿和七仙女已经够好看的了。

        她在家里这一亩三分地总是施展不开，还老是磕到家具的边边角角，妈妈总是嫌她吵，弄坏了东西要打她，姐姐就带着她到楼下去耍耍。弄堂里的小男孩爱欺负人，他们走近脸上都带着邪笑。也许也没有，是钟笑语自己幻想出来的，就如他们每每出场钟笑语脑子里都给他们配上了专属音乐，是电视剧里反派出场的那些音乐。

        可是有一天，毕竟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还是和他们正面碰上了。他们走得近了，钟笑语还想多，姐姐拉起她的手就往家的方向跑。钟笑语扔下手上的树枝木剑，只听见他们喊：“别跑！”男孩捡了钟笑语扔的树枝，拿起来当作武器，树枝打在地上，她和姐姐跑得还是慢了，钟笑语知道，她们被追上了，因为她能感觉到树枝挥舞而流动的空气。也许，是错觉，只是风吹。可是，她还是被男孩的大手抓到了。

        男孩们一人骂了一句小野种，是不是欺负人的男孩里，不管年龄大小，总有一个当做狗腿的胖子。那个胖子上前，两只胳膊长开，一只胳膊推着钟笑语，一只胳膊推着姐姐。钟笑语后退没几步，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姐姐也摔倒了。男孩们捡起地上的小石子，那是打水漂的姿势，钟笑语用胳膊挡住脸，想站起来，却又不敢，胳膊被打的很疼。

        后来，只是轰隆一声，钟笑语胳膊挡着没看见，她一直很后悔，如果看到了，那个场景一定会震撼她一辈子的。

        等她看清楚情况时，那群小男孩已经跑远了。面前只有一个狼狈的男孩挂在纱窗上。这是那个从豪车上下来的王子，钟笑语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只是他没有举办舞会，她也不是他的灰姑娘。可是毕竟她钟笑语不是以前的钟笑语了，想法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受过这么多天的古装剧熏陶，毕竟还是不一样了。

        人家肯定不是来找公主的，他一定是一个武功盖世的大侠，到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弄堂里闭关修炼来的。这个纱窗说不定还是他的仙器。于是钟笑语上前说了她这辈子最丢脸的一句话：“多谢大侠救命之恩，敢问大侠尊姓大名？”

        紧接着还有第二句：“大侠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这一连串的操作，小男孩看蒙了，他盯了她许久。只说了一句话：

        “许浩旻。”这一出口，就把钟笑语震住了，不愧是大侠，如此干净利落，绝不与我等凡人多说。

        还来不及向大侠请教武功仙术，他就让他爸爸和爷爷奶奶扶上了车，一骑绝尘。晚上，钟笑语用拼音写下大侠的名字，小心的私下装在她的一个小锦囊里，那个锦囊是她在家里好不容易翻出来的，后来想想肯定是什么的赠品。可是那时候，钟笑语却很宝贝这个锦囊，因为电视剧里的仙女姐姐都有一个。锦囊里有一块创可贴，她没有电视剧里的金创药，只能用创可贴了，还有一个用废旧的橡皮泥搓成的小丸子，那可是她趁小孩子们不在，冒着生命危险去掐下来的。还有一根缝衣服的针，最后，是大侠的名字。如果，她认识字，她就能写出大侠的名字，钟笑语有些向往。

        晚上睡觉时，她脑子里想出许多故事，比如，多年以后，他已是赫赫有名的大侠了，只是一直寻找童年那位被救下的姑娘。再比如，他们重逢于江湖中，成了一对欢喜冤家，这个男孩一直觉得她眼熟，没想到童年时就已遇到过。缘分如此奇妙。于是，他们成了江湖上一对快意恩仇的神雕侠侣。还有，就像仙剑奇侠传一样，李逍遥再见赵灵儿已记不起赵灵儿，于是她一路帮他恢复记忆。但是，想到这，钟笑语摇了摇头，不好，赵灵儿最后死了，这个结局太悲凉了，不好。不过，他们两个，应该像李逍遥和赵灵儿那样有缘分。

        钟笑语不知道，他们确实有缘份。

        后来且有一段时间，钟笑语对纱窗情根深种，天天对着纱窗发呆，想着怎么把纱窗拆下来，那可是法器。

        如今的城市高楼林立，从窗户望出去，灯火辉煌，许浩旻住在一座高档小区，这里的窗户不再有纱窗。

        最后，陈星星还是把那句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们之间本来就不该有什么故事，青梅竹马，少时偶遇，小时候困境中一起脱险，长大了再次遇到，相认，感谢，这些事本来就是电视剧里才会有的，现实里不会有，曾经妈妈告诉过她，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他们之间不该有什么故事，有的只应该是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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