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万象世界（三）
听着神官的宣读,江进宝和假进宝二人的意识逐渐模糊，恍然间好似合为一体，看到无数仙气缥缈的神明对自己下跪,而他掌心世间万象皆在其中。
这种感觉极为玄妙,像是在做梦,但眼睛耳朵都还留在神殿中,只有脑子里画面不断闪过。
就在这玄奥氛围中，江进宝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缓缓飘出，而他能够“看”自己体内有暖黄色的光正在散发热量。
与此同时，神官也宣读到阴阳三神的特殊之处。
“阳神为世间一切阳气的来源，比之金乌更为亘久；阴神为世间所有阴气的源头，生生不息。”
原来,自己体内那源源不断的阳气竟然是因为这个？
我,竟然是阳神吗？
江进宝迷迷糊糊地抬头，对上假进宝懵懂的视线。
假进宝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担忧地看着他：“兄弟，你的表情好奇怪……怎么总感觉你一脸遁入空门超脱的表情？”
江进宝扯了扯嘴角：“我确实要超脱了。”
“啊？”
假进宝还一脸不解，就看到江进宝竟然在一瞬间化为一团暖黄色光芒，然后猛然钻进自己体内。
在意识昏迷前的瞬间,他听到对方充满歉意的声音：“抱歉,借你身体一用。”
·
“那个地方竟然是门？”
漆弈皱眉，想起了那个地方——自己第一次见到昼眠的地方。
他从前的记忆很是模糊,但是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昼眠时正身处弃鬼囚牢的中心，而他身后是一个漆黑的圆形封印。
整个弃鬼囚牢之中,只有那里是最特殊的。
昼眠见他想起后面容忍不住柔和下来,似乎准备采取怀柔政策,直接公布了自己的计划。
“弈,你也知道近百年来，无论是阴间还是阳界，阴阳气都在飞速减少。
你这段时间和阳间接触得多，也感觉到了吧？以往阳间的鬼怪可比现在多，也都是佛道教派出面解决。可你看看现在呢？竟然用子弹，用高科技来消灭鬼怪……这荒诞的事实只是因为阴阳二气减少，神灵都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如果我们能打开那扇门的话，另一个世界的阴阳二气就会源源不断地进入我们的世界，那些消散的神灵也会出现……”
漆弈冷声打断他：“怎么打开？”
昼眠微微一笑：“只有你才能打开。”
“哦？”漆弈挑眉冷笑，“是只有我死才能打开吧？昼眠，事到如今你还不愿说老实话吗？”
“你不会死的，弈，我怎么舍得你死呢？”昼眠深情款款地看着他，“我让你在开门之前多补充阴气，就是为了让你在开门后还留有一线生机啊。”
“别那么看着我，恶心。”
“弈，你相信我，我甚至给你做好了准备。”说罢，昼眠右手一挥，身后出现了黑洞，母神抱着红发的婴儿缓缓走出。
婴儿在母神怀中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哭闹的迹象，水绿色的眸子平静地看着众人，没有情绪起伏。
一如漆弈最初的光团模样。
昼眠指着婴儿说道：“这是我利用万花镜复刻出的幼时的你，不过他没有任何意识。等你成功打开那扇门，我会在第一时间救下你投入这婴儿的体内，到时候你没事，我们的世界也得救了，不好吗？”
漆弈看着那和自己模样肖四似的婴儿，沉默片刻后低下头，像是同意了他的请求问道：“打开门的核心是什么？”
“主人！”招财急了，扒着漆弈的领子小声道：“这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人！你不能信他！万一你打开门后他不救你怎么办？”
漆弈没有理他，继续问：“为什么只有我才能打开？”
于是昼眠温柔地说道：“漆弈，你曾经问我，你究竟从哪里来。我当时回答你说，你是弃鬼囚牢的阴气滋养出的天生鬼物，但实际并不是。你其实是这世间唯一的阴神，只有你体内的阴气源头和门上封印碰撞，才能打开那扇门。
漆弈，只有你，只有你才能救这个世界。
为了救这个世界，你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昼眠像劝人向善的菩萨一样循循教导，眼中的温柔几乎要化为泉水流出来。
如果不是他劝着漆弈用生命去博得开门的机会的话，招财几个都要被感动哭了。
但或许是他的表情过于做作，饶是周严这种大公无私，如果自己妹妹变成杀人厉鬼他都能毫不手软净化的人，都厌恶地皱起眉毛：“这种事情只能是自愿，不能强迫。”
昼眠柔声：“漆弈，你会自愿的，对吗？”
“我自愿？可能吗？”
漆弈抬头粲然一笑：“阴阳两气没了与我何干？”
昼眠闻言，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大战，一触即发。
·
等到江进宝穿透重重镜像空间来到漆弈所在之地时，这里的空间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
万花镜和池源车站同归于尽，两个灵异领域都被撞得七零八落，破碎不堪。
狂风大浪般的阴气冲撞更是让这空间更加摇摇欲坠。
江进宝眼尖地找到招财他们所在的74路公车，把老祖宗和恭喜都放进去后，一句话不说直接去找漆弈。
他来到漆弈身后时，正好听到昼眠还在劝说：“世间阴神只你一个，只有你才能为世间献身，别人都没有这个资格！”
江进宝一听顿时急眼了，大声骂道：“放屁！阴神明明有两个！除了漆弈还有个银头发的！”
说完，他这才发现昼眠正是那另一个阴神的模样！
“江进宝！你怎么来了？快躲起来！”漆弈抹掉嘴角漆黑血液，转头对他厉声呵斥。
可进宝不管，冲上去扶住他说道：“漆弈，我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阴神不只有你，还有他！你们两个都是阴神，而我是阳神！”
“你……”漆弈诧异看他。
“别的别问了，说起来太麻烦，告诉我你现在的麻烦是什么？”
“他要让我去死。”
好的，言简意赅。
昼眠立刻反驳：“不，只是想让你打开另一个世界的门，不一定会死！”
“非得是漆弈？”江进宝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指着昼眠大骂：“你不也是阴神？你为什么不去开门？”
昼眠眼神一滞，随后又自然道：“我没有资格，只有他才能……”
“谁说你没有资格？”
突然，熟悉的声音在混乱空间中响起。
三人循声望去，看到又一个“漆弈”飘然出现。
“是红毛！”江进宝惊喜出声。
红毛和他一起进入光团的空间里，肯定也看到了那场表演！
和他想的一样，红毛确实知道了。
他悠然落到漆弈身边，对着昼眠说道：“你也是阴神，还比我更加强大，为什么你不去开门？”
昼眠看到他出现，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至此，他也不愿再装了，直接全力进攻。
他决定，不能让一个完整的“漆弈”自愿去打开大门的话，就把这两个“漆弈”打到半死，然后再开门。
迅猛的恭喜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只一击，就让这交错的灵异领域彻底崩坏！
霎时间，万花镜中万千被复制的鬼怪倾巢而出！
在经水市处理部的眼中，漆弈一行人不过进去了一天一夜，本来平静的鬼域突然像沸腾了一样开始涌动黑气，然后——迅速扩张！
懿夫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再次封印，整座经水市就被全部吞噬，并且鬼域还在以更快的速度扩张！
与此同时，其余八个相对平静的鬼域也躁动起来！
整个阳间，灵异彻底复苏！
鬼怪大肆横行！
尸横遍野！生灵涂炭！
漆弈与红毛疲于应对攻势，昼眠却还游刃有余地打开弃鬼囚牢，将他们全部赶进其中。
连带着江进宝也被一同赶了进去。
弃鬼囚牢中的弃鬼们虽然在阴间能够作威作福，但在这种战况之下就完全是炮灰。他们所到之处弃鬼们不是化为灰烟就是飞速逃跑，很快就把弃鬼囚牢整个清空。
而他们，也来到的“门”的所在地，一个圆形的封印。
红毛和江进宝瞬间认出来，这就是漆弈诞生的地方。
昼眠彻底撕破了脸，也不再假惺惺地说让漆弈献身了，直接往死里打他和红毛，而他的实力实在过于强大，把两个人连着吐了三升的血，神色也越来越萎靡。
江进宝躲在稍微安全的地方感觉到不对劲。
两个阴神明明是双生子，为什么昼眠要比漆弈强这么多，一个挑俩完全不费事？按理说，他们的实力应该差不多啊，神官也没说其中一个特别强……
昼眠的实力，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江进宝费力思索，终于在漆弈和红毛身形交叠的一瞬，脑中有灵光闪过。
他拼尽全力大声喊道：“漆弈！合体！你们两个可以合体！昼眠也是和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合体了才会这么强！”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昼眠的攻击也瞬间来到他的面前！
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被那凌厉的阴风撕成了碎片！
我、死了？
破碎的眼球茫然地看着空中飞舞的血肉组织，江进宝发现自己的内心竟然没有恐惧，只有庆幸——庆幸自己在死之前，告诉漆弈该怎么做了。
我这样，应该算有用了吧？
只是，不小心把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也给害死了。
心中歉意地想着，他对双目圆瞪的漆弈露出微笑。
最后，意识陷入黑暗，之后的一切都再与他无关。
·
“漆弈！”
江进宝猛然从床上坐起，惊恐地急促呼吸后看着周围的场景愣住了。
他这是在，医院？
我怎么在医院？
我没死？
现在的医疗水平已经牛到可以把大卸八块的尸体拼成活人吗？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病房门被从外打开。
他立刻惊喜地开口：“漆弈！”
可惜，进来的不是漆弈，而是叶碎。
叶碎眨眨眼说：“你总算醒了。”
“叶碎？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没死？漆弈呢？漆弈又在哪里？那扇门究竟有没有打开？”
“等等，我就是专门来回答你问题的，你慢慢来，不要急。”叶碎给他倒了杯水，然后坐在他的床边给他一一解答。
江进宝的肉身是毁了，但是灵魂没有受到伤害，应该是那阳气源头保护了他。叶碎找到他飘荡的灵魂后重新做了个加固版本的纸人让他寄宿，他这才没有死掉。
“那另一个灵魂呢？”江进宝记挂这另一个自己，连忙追问。
叶碎茫然摇头：“我没看到，只看到你。”
“还是，死了……是我害了他……”江进宝愣愣看着自己的手，感觉到疲惫与愧疚。
叶碎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讲：“门最终没有开，反而被彻底关上了。”
“关上？”
“嗯。以前两个世界的连接门其实开了一条缝隙，我们世界的阴气与阳气其实都是从那个世界来的。”
“所以我们这里本没有？”
“对，本没有，不过是仰人鼻息。”
“那为什么会关上？”江进宝茫然了。
叶碎抿唇：“这是漆弈的选择。因为当时昼眠发疯，万花镜屁破碎，无尽鬼怪全都爬到阳间大肆屠杀……只一晚，一半的人都死了。”
“一、一半？”江进宝傻傻地看着他，大脑险些因此宕机。
“对，一半具体多少亿我就不和你讲了。”叶碎继续说，“而漆弈选择关上门，彻底断绝了阴阳二气的输入也正是因为这个。阴阳二气一旦消失，指望这二者生存的东西便也会消散，甚至他们造成的后果都会回归原样。”
“所以，门关了，鬼就没了，被鬼杀死的人也会复活？”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那指望阳气活着的人类怎么办？”江进宝急切追问，“人也会消失吗？”
叶碎闻言竟然笑了笑，拍了他的肩膀说道：“这不是还有你吗？我们伟大的阳神？”
“什么意思？”江进宝有些懵。
于是叶碎提醒他：“你体内可是有着阳气源头，只要你不消失，生物就不会死。”
有阳气源头，生物就不会死。
鬼没了，说明阴气源头也没了……
所以，漆弈？
江进宝感觉自己的心跳瞬间停了，大脑失去供氧让他头晕目眩。他拼尽力气握住叶碎的手，用力到几乎要把他的骨头捏碎：“漆弈呢！漆弈在哪里！？还有招财、恭喜、来福、亨通！他们都去哪里了！”
他红着眼睛质问，似乎随时会掉下眼泪。
叶碎定定看着他，最终只垂睫敛下所有情绪：“他们……失踪了。”
失踪，多么委婉的说法。
还给江进宝留了一线的希望。
即使他知道，这一线，几乎等于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看着头顶灿烂的阳光，他恍然置身梦境。
这一切都是在做梦吧？
肯定是的。
梦醒了就会发现，漆弈还活着，他打败了昼眠，打开了大门……可是那样，阳间近一半的生物都会死去……
他陷入了绝望的矛盾之中，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不知道多少天。
在这期间，只有陶滦和他有共鸣。
因为他的小蝶，也消失了。
就消失在他身后。
一个回头的功夫，小蝶就不见了。
他们甚至连最后的道别都没有说。
两个人聚在一块喝着闷酒，也不说话，静静想着自己的事情，但氛围却极为融洽。
坐在夜宵摊上，江进宝闷了一口酒，意兴阑珊地刷着手机。
幸好，那一日鬼怪大肆屠杀的影响虽然消失了，但再之前的影响还在。
他的直播账号还在。
他翻看着以前的直播回放，一遍又一遍回顾他和漆弈的故事，眼眶渐渐红了。
夜宵摊老板看他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摇摇头，又送他几瓶啤酒：“小伙子，情之一字最为伤人，该走出来了。”说罢，拍了拍他的肩膀。
陶滦立刻拦住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老婆没了，我才被情所伤。”
老板翻了个白眼：“小孩子哪懂什么情情爱爱，小心酒精中毒住院还挂儿科。”然后丢给陶滦一瓶AD钙奶就继续去忙了。
江进宝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翻看手机。
突然，他的手机收到了陌生来电。
他习惯性摁掉，继续黯然神伤。
结果下一秒，微信弹窗出消息。
【漆弈：江进宝！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END-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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