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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我上前想要赶走青林的幻象,好让姐姐明白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我刚靠近,却被姐姐一把推开,摔倒在地。姐姐看着这重复的影子,竟不明白,只是问,“青林,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青林说,“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才来找我?”

        可这声音明明是那男狐狸的,我都听出来了,怎么姐姐还是执迷不悟!

        姐姐自责地说,“我一直病着,养了好些年,现在好了,才敢来看你。”

        “可是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我的这一生已经被人偷走了。”

        姐姐说,“你不是这样在我面前好好的吗?又为何说这样的话?这是在怪罪我吗?”

        青林温柔地说,“我不在这里,我的一切都是假的,你所看到的一切也都是假的!”

        我看这八个青林同时伸出了手,四面八方向姐姐那伸去,我明白这是狐狸向姐姐索命去了。有的手掐住了姐姐的脖子,有的手掐住了姐姐的胳膊,有的手锁死了姐姐的腿。这一双双手,都想要立马送姐姐堕入地狱。

        他们都长着青林那张飘逸宁人的脸,叫姐姐怎么能下手伤害他。

        叫我不学法术!这会儿连救姐姐都没办法了!而姐姐此刻居然还丝毫没有意识到,只听见青林在那自言自语说,“我不在这里,我不在这里!”

        八双手往各个方向拉扯,姐姐眼睛一亮,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他,“青林,我曾经送给你的玉佩在哪里?”

        原来姐姐还是有一丝清醒。那青林的眼睛盯着姐姐,突然像是他一直中着迷魂计,刹那间醒了过来,这些幻象如同被识破一般,陆续松开了双手,其中七个幻象如烟消散,剩下一个幻回了狐狸,跌坐在地上。

        原来这狐狸虽能幻出人的皮囊,而不能有任何记忆。看来信物真真是人与人之间的缘迹,仅仅一句玉佩的问话,便破了这法术。

        趁着这个机会,我一屁股跳过去,坐在狐狸身上,虽然不能致命,但也让他动弹不得,无计可施。

        他像是呼出了压在心中多年的一声叹气,“你们杀了我吧!反正我杀不了自己。”

        姐姐这会儿也醒了过来,看着我问,“刚刚我怎么了?恍惚间好像做了一个梦。”

        我说,“还是你对青林的一份眷恋救了你。”然后我低头看向那狐狸,对姐姐说,“杀了这只狐狸吧。”

        姐姐似乎明白了,又低头看那狐狸说,“他刚刚说了,他杀不了自己,如果他都杀不了,我们就更杀不了他。原来他待在这里,并不是求生,而是求死。想来那只尾巴是他自己扯断的。”

        狐狸似乎在自我嘲笑,“没错,我死不了,我自杀过,然后尾巴就断了一根,我想我再自杀八次,就肯定能够死了,可是那断了的尾巴还会再长出来。我便永生永世在此地死不了了。”

        姐姐问,“那你为何纠缠在此处不离开?”

        “因为我在等一个人的轮回转世,我以为能够等到她,可是等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没有来。后来有几个道士来此地降妖伏魔,看中了这楼藏匿的诸多冤魂,可是又打不过我,便在门口给我贴了张符,让我出不去。”

        姐姐说,“你若能帮我,我便救你出去,逃离这个囚禁之地。”

        然后冲我示意个眼神,我站起身,容他站起来。

        他舒展成刚开始照面的慵懒模样,说,“你还要替我找来一个好面孔,让我能够自在地活在人间。”

        我说,“没要你的命,你反而还提出要求来了?”

        他说,“即使我是贱命,如果能助你们一力,不如互相照应呢?”

        姐姐微笑着说,“你随我去海棠树下。”

        他说,“我说了,我不能出这栋楼,这里是我的牢狱。”

        姐姐嘴角翘起一丝笑,“我以为你多能耐!你说的那张符,我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么个鬼画符居然把你难住了,白瞎了你的修为。”

        狐狸嘟着嘴,竟几分委屈起来。我在一旁不敢多言,却心想,姐姐你这么多年的修为,刚刚还不是陷入困境,差点被青林的幻象害死。

        姐姐对狐狸说,“这简单,你来藏进我的袖子里。”

        说着用手一摇,狐狸马上缩成一团,成了一只害羞的小松鼠,成了一个毛球,姐姐将她放进袖子,然后走出门,果然风平浪静,回头看了眼那张符纸嘱咐我说,“珠花,撕了回去烧了吧。”

        我便照做,回了海棠阁,姐姐从房里找出了本书,来到后院,将那团狐狸掏出来放在石板上。

        姐姐将那书也摊开在石板上,用手指点了下,那些纸张如同着了魔法,发出幽蓝神秘的光,姐姐对狐狸说,“这书里千百个美男子,你挑一个相貌吧。”

        我笑着说,“都是字,连一张画都没有,怎么看相貌?”

        姐姐给我解释,“文字才是最有力量的。往事尽成灰,千年万年后记住你样貌的也只能是文字。”

        “那为何我当年来人间,你给我看的美人都是画册?”

        姐姐讥笑着说,“说得好像那会儿你认识这人间的文字一样。”

        接不上话,姐姐开始做法,我看着那些纸张快速的翻动,只听见那男狐狸说,“玉尘手不别,羊车市若空。我要这个了。”

        姐姐笑着说,“原来是韩子高。”

        纸张里不知那一页的油墨飞了出来,在空中饶了几圈,变成一把黑色的墨剑,一把插进了狐狸的身子,狐狸嗷叫了一声,从那破口之处发出玄色的光,亮成了一个模糊的球,球里一个男子的身子渐渐长大,先是婴儿,然后四肢伸张,头发浓密起来,五官如同在天界的画师的笔下一般,点缀出一幅姣好面容,不多久,竟长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姐姐又一挥手,一身白衣就披在了他身上。

        一切都完成后,那模糊的光球便消失了,只留下这个美男子。

        我在姐姐耳边偷偷地说,“这副模样,看上去比青林还要让人心动几分,你这是为什么?”

        狐狸说,“姐姐们在那小声说什么呢?谁是青林?”

        我觉得好笑,“你能在姐姐面前幻化出他的模样,竟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狐狸说,“那只是因为我比别的妖精更能洞察人心罢了,那人的影子是在你姐姐瞳孔里看到的,这是我独有的敏锐。”

        我解释说,“青林可是我姐姐中意的男子,这会儿正愁眉苦脸不知怎么才能有机缘和他相识一场呢?”

        “要不我去捆了把他带来给姐姐,”狐狸笑着说,那笑容果然好看,又不肤浅,还好我不曾有凡心,他又说,“人间居然还有不愿主动和姐姐说话的男人?”

        “可不是么,”我想起在厎阳山,那女史官的日晷里听到了青林说过的话,理应他来找姐姐的,怎么现在近一个月过去了,连个面也不露,我说,“按命格来说,姐姐这会儿应该把他迷得七荤八素,茶饭不思才对。”

        狐狸笑着问,“什么命格?难不成你们去地狱看过命薄本了?知道此生与他的命运如何?”

        姐姐说,“我与他自是天定的好姻缘。不过时间还没到罢了。我倒是想问问你,你眼中似乎有一段铭心镂骨的情怀,想必你在人间有一段呕心沥血的相思,你可以说来听一听。”

        狐狸说,“那我要先讨一杯茶来喝了。那说说我与那个相思之人的事。”

        姐姐看向我,没办法,我只能遵命去沏了茶,然后端来,给狐狸奉上。

        狐狸闷了口茶,然后说,“我曾经是一只山里游玩的狐狸,时常下山偷鸡偷米偷葡萄。直到有一日,有人在食物里下了毒,我走到一半就倒在地上,她路过将我救了起来,带回家悉心照料,她的爹娘不愿将我放在家中饲养,说狐狸生性狡猾,不是善类。她却抱着我不肯松手,说我像松鼠,并不是狐狸。我当时听了也觉得气愤,呲着牙凶她,可她只当是我在和她撒娇,还将我关起来,好生养着。一时半伙我也逃不出去,只能在她旁边磨日子过。她家里虽然富贵,但从不娇生惯养,她日日喂养我,久而久之,我竟然渐渐忘了山里的生活,习惯了她的陪伴和日日夜夜的闺门私语。”

        我搭了一句话,“你倒是寻了个自在的好生活。想来她也是一位有趣的人,不然你早就逃回山上了。狐狸多聪明呀!”

        狐狸点头承认,继续说,“从小她便假装自己是男人,去书堂读书,去武场练剑,连她爹娘也没办法,对外人只说此男儿是远方亲戚放在家里寄养。她时常问我,男人能做的事,为什么女人不能做?还好我不会人言,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可是女儿长大都是要嫁人的,她趁父母没注意,便偷偷溜了出去,带着我一道上京赶考,立誓要考个功名出来。可这一路上哪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到处都是危机重重,不光是她爹娘派人找回她,路上看上她身上财物的盗贼,还有看上她样貌的才子也好、莽夫也罢,各个都是居心叵测、心怀鬼胎。完全不是当初离家前想得那么简单。我虽然是只小妖,可是法力实在单薄,哪里是那些处心积虑、图谋不轨的人的对手。”

        姐姐问,“后来她进了考场了没?”

        狐狸摇摇头说,“没,刚到了这南安城便被父母抓了回去,就在这旁边的巫山书院,前脚刚踏进考场,后面就被人拉走了,至今我偶尔噩梦,还能听见那一天她无助的叫喊声。”

        我说,“怪不得你要流连驻留在那旁边不肯离去。”

        狐狸说,“那是她人生失意的转折点。后来她还是回家,听从父母之命,门当户对地嫁了人,又生了两个孩子,从那之后,我便再没看她笑过,总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在院子里发呆,一发愣,就多少年过去了。在她三十三岁那年,家里来了个客人,是丈夫官场上的朋友,她也没去迎接,直到吃饭的时候才看到。那天夜里她同我说,饭桌上这人竟然是十六年前她在郊外遇见的赶考之人,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两人在茅草屋里秉烛夜谈,从万古千秋的历史谈到花前月下的诗词,这一畅聊,她突然觉得自己空有想法和力气,却没有付诸行动的勇气,于是在那之后,她便下定了决心,要考取功名,也让她的生命中有了倾慕一生的男人。”

        我看着姐姐,如果说狐狸对于这女人的倾慕还有个理由,一个源头,姐姐对青林几百年的相思竟空头白脸地无从说起。

        姐姐说,“她算是遗憾终身了。”

        他点点头说,“嗯,十八年过去了,她还是遇到了他,原来天下说大其实很大,说小也很小。那顿饭,她一个字也没说,他也一个字没说。她后来在我耳边说,我以前觉得我这一生注定不凡,可是在一个人面前,还是输了这一辈子。”

        姐姐也寻了个杯子喝了口茶,说,“她也挺能藏的,这么件往事,直到这一天再告诉你。”

        “所以说,纵然她自以为可以胜过男子,心里久久保留的还是女人的那一份隐忍,哪怕我只是一只狐狸,曾经这么多年,她也没跟我提过一个字。”

        我笑着说,“或许她早就知道你听得懂人话,怕你多舌,不肯告诉你。”

        他问,“那为什么十八年后又说了呢?”

        姐姐摇头感叹世事无常,“她忍不住了,一个仰慕之人,在心中隐忍了十八年,抱着这份对他的怀念和梦想,竟然嫁给了另一个命运安排的男人。更造化弄人的是,竟然又让她再一次遇见了他。”

        他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那时候,我恍惚明白,人这一辈子啊,真正活着的也就那么几年,剩下的日子,都是靠那几年的灿烂而支持下去的。”

        姐姐问,“你是最后一个送她走的?”

        狐狸摇摇头说,“没有。从那日与旧人见面后,她便一夕一年月地老去,刚过了三十四多岁,便已经鹤发鸡皮,请了多少妙手回春的大夫都不见效,她在我耳边说,是我自己寻死,救不回来的。然后她便亲自将我送回了山林,并让道士在我身上下了咒,再也不能靠近她。我千里迢迢,躲到这巫山书院附近,去体会她落魄的回忆。”

        我说,“原来她果真知道你是妖怪?”

        “我也是那一刻才知道,她对我说,她知道一只狐狸活不了这么多年。临别的时候她问我,有什么愿望没有,我想告诉她,我的愿望多年前已经实现了。”

        我问,“你是什么愿望?竟也实现了。”

        狐狸笑了笑说,“多少年前一个梧桐叶铺满地的黄昏,我变了一个美少年的模样。因为我知道她喜欢什么,感兴趣什么,便投机取巧地与她聊天,希望她能爱上我,哪怕仅有一夜情思也够了。可是她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怔怔地望着远方,一心一意就在等那个公子。她说,她不怕等,其实最美好的时光都是在等,因为这个时候,你只有期待,而没有失望。”

        姐姐说,“那你为什么要滞留在人间?”

        狐狸也许还不习惯这个新的身体,左右手毫不协调的摆弄着,“有一个道士找到我,说她并没有死。而是被天上的神仙收为座下弟子,正在天上修炼,为的是有朝一日,能够下凡再经历一番与那男人的轮回。道士知道她曾经的故事,所以不会有假。我问道士为什么找到我,道士说她虽然资质超群,可是需要人间的怨灵。”

        “所以你是她在人间的妖怪。”

        “是的,我将那残害的人类的灵源,藏在一个葫芦里,挂在门上,那道士隔一段时日便回来取,但是已经好几百年没来了。我也觉得烦了。”

        这让我和姐姐想到了那个五百年的国字脸,但姐姐既然不提,我也不愿张口。等狐狸携着人身走后,姐姐和我回了房间,说,“想来他便是我们在鹿吴轩听到的那位瓷面狐狸,就是国字脸在人间养的妖怪。”

        “那国字脸是不是就是瓷面狐狸嘴里的主人?”

        姐姐说,“可能是,也可能是国字脸知道这段往事,以此为要挟让瓷面狐狸替她在人间做事。但无论如何,这件事先不必和他说了。”

        “因为国字脸已经死了死吗?”

        “对。即使他知道了,也无济于事,不如他用人的好皮囊,风流潇洒些许年吧。”

        姐姐看着窗外笑着说,“人呐,不必知道那么多,不一定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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