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掌门 > 人间猪伎 > 第99章 第99章

第99章 第99章


看我一脸无辜,姐姐也柔软起来,舒展了表情。搂过我往里面走,看到姑娘们都在酒曲的格格上打闹起来。

        黛山看到姐姐说,“白姐姐,你也下来和我们一起玩吧。”

        姐姐在旁边的石凳坐下,手撑在石桌上,这么歪着似乎更放松了。暖烟故作严厉地叮嘱,“你们可认真点,别只想着玩,这活要是干得不好,最后酒酿坏了,客人们不得尽兴,我看你们怎么使出浑身解数,好平息他们不得酒喝的怒气!”

        这话倒让几个姑娘立马站得整整齐齐,好似夜里捕快们突击来巫山巷搜寻逃犯,让姑娘们一个个站在门口等待查验的情景。

        姐姐轻推暖烟一把,“你别把她们吓坏了,这心情不好,踩出的酒曲也没了韵调。客人们又要埋汰,这酒怎么只上头,不醉人呀?”

        黛山问,“白姐姐,我今儿踩出的曲酿成的酒,能否贴上个标签,日后我来买,然后高价卖给我的客人,连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黛山醉’。”

        霜华说,“怪不得刚刚看你沉思不作声,还以为你是踩曲累了,没想到你有这些鬼头精,那我也要订下,我的酒就叫‘霜花酿’好了。”

        豆蔻在一旁说,“还是白姐姐聪明,喊姑娘们过来,就酒还没酿呢,全都卖出去了!我可得学着点,就好先将姑娘们的手帕子送去各府衙官差,让他们循着香气先订下光顾姑娘的银子,之后再去巫山巷好好风流一场。”

        暖烟说,“到时候,整条巫山巷都是清香四溢,正所谓酒香醺脸,粉色生春。”

        此话一出,巫山巷冬日的情意绵绵仿佛化成了四月雪,从男人的舒舒情谊,飞至女人的绵绵相思之中。

        豆蔻过来贴着姐姐的肩膀问,“那我不明白,白姐姐与青林公子之间,究竟是谁给谁酿的酒?谁又醉在其中?”

        暖烟说,“这你就错了,他们之间,是病与药。一个病的是失魂落魄,一个药是补气生津。各有各的病,各有各的药。”

        姐姐无奈又幸福地笑道,“我这病,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众姑娘又笑作一团,黛山说,“哪一日我看中了谁家公子,非要灌他几缸‘黛山醉’,好让我成了他的病!”

        这些婉转靡靡的快乐,刚入眼中,几乎与映山众人在的时候也无分别,但一旦勾起往昔的时光,海棠阁此前故人都不在眼下,继而牵挂出无穷无尽的遗憾之意。

        我不禁觉得冷,裹紧短袄,姐姐看到了,坐过来说,“刚刚姐姐着急,说了些没轻没重的话,你没生气吧?”

        此话一出,我若还闷声不乐,倒成了我小心眼,心中讨厌姐姐每次这样先入为主的对话。

        我只能摇头。姐姐握紧我的手说,“此生一过,青林就会去当神仙,我知道我无法跟着他去天界,下辈子有幸投胎做个人的话,不知他是否还记得人间我与他的夫妻情份。如果忘了的话,咱们姐妹,兴许还有映山、岩桂、水华等人,守着这崆峒山,做一群自由自在的妖怪,可好?”

        这副论调,竟让我想到白兔精和黑兔精,如今也只剩下紫来与我们插科打诨。世事难料,谁能预判日后吉凶。

        我问,“可我在人间做什么呢?”

        这话似乎让姐姐也惊讶了,她看着我,好像我这消失的七年,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歪门邪道,竟也找到了自我。

        姐姐拉着我走到洞口,看着一片粉装玉砌、白霜铺地,平添了不少幽静。雪花如同南石住处的四月雪飘了起来,我淡淡地说,“这雪花真像四月雪呀。”

        姐姐不解地问我,“四月雪?”

        我点头,“也叫做流苏。”

        “你在哪里看到的?”

        我答,“南石的住所。”

        她说,“你将这南石的住所说与我听听。”

        我端详着姐姐变幻莫测的表情,犹如早秋期间瞬息变幻的天气,乌云从额头飘走。我将那南石搭出来的景致复述给姐姐听,包括那淹没在云间倒着的佛头,空中漂浮着的四月雪,以及那位不会说话的涳蒙。

        姐姐问,“那佛头你曾经见过吗?”

        这么一提醒,我在脑里一阵思索,突然想到说,“好像有点印象。在原来灵峰寺的佛堂里,隐约间也是那张面孔。”

        姐姐说,“那一日,你离开灵峰山,我并未见到你说的南石,也不知道是他将你带走。而你说过,那灵峰山也是一只沉睡的神兽。一切都与这灵峰山相关,似乎也应该从那找出来。”

        “可是灵峰山不都没了?而现在那座山峰不是准备骗过琉璃光,而堆的假山吗?”

        姐姐默默沉思,“那你觉得这南石当初为什么要救你,你觉得他是喜欢上你了吗?可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机缘喜欢上的呢?怎么一切都这么唐突而奇怪?”

        这逻辑我也糊涂,答不上来,我见过巫山巷男来女往的感情,都不似我与南石往来的情谊,比不上海棠阁那些暗香浮动、碧波疏影的眼神。

        我说,“你想找到此处,将岩桂她们带回来?可是连我都不知道这前往的路,你又怎么知道呢?”

        “既然在现实中无法找到踪迹,那就去你的梦里找。毕竟只有你去过。”

        我不懂,“怎么去我的梦里呢?”

        “你先要睡着。”

        说着,姐姐领我回家,踏着雪地留下一排排脚印,我跟在姐姐身后,但总是踩得比她更深些。

        回到家中,姐姐带我至窗边的床上睡下,昨夜无眠,如果不说此刻我也毫无睡意,可是一躺下,所有眼前的影像都迷迷糊糊地飘了起来。

        同时飘起来的还有那些捉摸不定的记忆,由零散的星辰汇聚成一条银河,然后又折叠扭曲成一副妖魅的姿态,像是扶在桥栏上的隐世佳人。在我以为这道模糊影子是位女子的时候,这姿态渐渐结实起来,逐渐清晰,又挺起胸膛,如同一个凯旋而归的战士,最后面目清楚,化成了南石的模样。

        显然他不是佳人或是战士,刚刚的一切不过是记忆扭曲反转中的错乱。

        南石依旧站在窗边,一身粉翠,像是巫山巷落拓的公子。他背对着我,窗外是无数的四月雪,与崆峒山的雪不同,此处的雪饱含暖意。我轻轻喊他,“南石。”

        他转过头,似乎并不意外我回来了,说,“你每次都睡得好沉,又不好喊醒你,等得不耐烦离开,再回来看你还在睡,也不知这离去的几日,你中途是否醒来过。”

        他这席话,似乎也不在等着我说什么。此刻却像是别人用线拉扯着我,偏偏认真问起,“这是什么地方?”

        他不防备,答道,“这里是我藏在师傅一本书中的所在。”

        “藏在书中?”

        “对的。用文字。这里的一切,都用缥缈虚无的文字,一句一段搭建起来的想象,正如这花,我称之为流苏,你称之为四月雪。每次我要来找你,就将这书翻开,如果要在这里添置新的楼阁、新的苍树、新的落花,就在字里行间添上寥寥数笔,这里又可以添置五彩缤纷的绮丽景象。”

        “可这是什么书呢?”

        这种刨根问底的逻辑,根本不是我会说的话,我此刻像是被人操控一般。

        南石不假思索地回答,“《花鸟冢》。”

        我本来想问为什么这书名落出一番悲怆之感,但嘴里却问,“这书在哪里呢?”

        “师傅在天界总是明察秋毫。所以我将这书藏在人间。”

        “竟然在人间?”

        南石脸上露出一种孩童的得意洋洋的表情,本质不是炫耀而是等待夸奖,“想不到吧!”

        我问,“为什么偏偏要在书中捏出这么个地方出来?”

        他又沉思起来,“为了逃脱那个沉于黑暗的自己,苦心经营出一片属于自己的世外桃源。在万劫不复的噩梦中,总有无数白色的小鬼铺满我的床褥和被单,它们毫无征早、离经叛道地出现在我的深夜之中,我能够轻易制服它们,但它们总是机灵地闪躲在我的后脑勺或是余光捕捉不到之处,所以我既害怕又担心,多少年,熬成一副绵长拖沓的心病纠缠心中。”

        “那终究怎么找到这本书呢?”

        他淡淡地说句,“等一阵风,等一片花落。”

        突然窗外似乎一阵黑风吹过,将整个场景都悄然盖去,顷刻间,青林由清晰变得模糊,然后消失不见,但我脚底似乎还站在南石在书中捏出的所在。渐渐地,直到我浮起来,才明白,我已经沉入了漆黑混沌的铁海之中。

        四周充斥着佛堂急促的敲击之音,如不法的咒语一般捶打着我的头顶,试图要凿开万千思绪,再用铁链将种种烦忧拉扯出来,钉锢在山上。

        我漂浮在漆黑的铁海之上,远方突然飘来一个荧色光影,如同摆渡的船夫,可是手中却不是桨,却是一只荧色铺网,这张晶莹剔透的网,在这海面捞起一只只不明所以的梦。

        我似乎陷入冗长的睡眠,周遭开始只有原先灵峰寺焚烧檀香的气味,渐渐这些味道也变得清澈。跟着那股子游离在空中一丝香气,我渐渐飘起来,成了一只轻盈而游荡的灵魂,和那些从丞相府底释放出的白贞蝶一样,抽丝剥茧一团不知方向的秘密。

        “姐姐!姐姐!”

        我无法预知这梦所归何处,只能喊着姐姐,早点将我唤醒。我将将分得清现在是梦,无论是被掌控抑或被操控。

        “姐姐,姐姐!快点让我醒来!”

        在这无序的混沌之中不知纠缠了多久,像是乔婶一锅熬上通宵的老鸡汤,绵绸香郁。我毫无方法,只能等着黎明的曙光将我照醒。

        直到我听见一声清脆的撞击声,打了个哆嗦,醒了过来。可是窗外还是天黑,我抬起头,找寻着刚刚将我唤醒的声响。坐起身,转身看门虚掩着,外面有亮光,起床过去打开门,原来是青林不小心将桌上的铁碗撞到地上。

        我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天,问,“姐夫,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我这一觉不知道又睡了多久。”

        可是他站在原处,看着窗外的天,一动也不动。

        我笑着说,“怎么着姐夫,月色如水,又在这里酿诗呢?”

        他莫名其妙说了句,“姑娘不是诗,是诗的灵感。”

        果然是逸群之才。还好姐姐早搬离了巫山巷,不然多少姑娘要盯着这男人看,哪怕掏了自己赎身的银子,也都值得。

        我上去拍了拍他,“姐姐在哪里呢?我都没看到,你瞎念什么?”

        绕到青林面前,他仍旧愣愣地看着远方,中邪一样失魂落魄,似乎毫未察觉我的存在,我想,总不会我还在那个梦里吧?于是在大腿上用力掐了一下,疼得揪心,便明白,此刻在梦中的不是我,只怕是青林。

        这恐怕正是姐姐说的梦魇。


  https://www.3zmwx.cc/files/article/html/63935/63935930/795572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3zmwx.cc。三掌门手机版阅读网址:wap.3zm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