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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第126章


我赶紧跑了过去,大喊,“郎方!”南石顾不过拉我,只能跟着我疾跑过去,我先是冲破了迎面那张面孔,果真如同烟雾一般一冲即散。

        我蹲下抱紧衣衫褴褛的郎方,“不怕不怕,姨娘来了,姨娘来了!”

        可是我抬头,看到刚刚冲散的面孔又恢复原形,如同一个纠缠不清的噩梦,而我的周遭也被这紫色烟雾缠绕,怀中的郎方早已被烟熏晕过去,正似吸多了灶台的黑烟一般昏迷。

        我与郎方困在这个无形的牢房之中,四面是邪恶的木檀紫色面孔,压迫我的呼吸和心跳。

        突然一片巨大的青色披风盖了下来,原来是南石掀起了他的衣裳,将我们裹住后,一手搂起了我的腰,我抱着郎方,一下飞离了四张面孔缠绕的危机之地。迷糊中不知飞了多久,南石将我们放在一面巨石后躲起来。

        他的胳膊直直地悬在空中放不回去,我问,“怎么了?抽筋了这是?”

        这话一说出口我便后悔了,怕听到诸如我的腰太粗或是人太重之类的答案。他立马看出我的尴尬,硬把胳膊掰回去,眼睛机灵转一下说,“被你刺一刀后,又睡了那些不明所以的日子,所以这会儿胳膊没力气了。”

        我说,“横竖都是我的错。”

        这郎方迷迷糊糊醒睁开眼,脸颊上斑驳着青褐色的伤痕,眼神却依然童真,问我,“我看这位哥哥慈眉善目,你为何要刺杀他?”

        南石扶着巨石,一脸看好戏地看着我,“对啊,为什么?”

        面对郎方,我拿这个南石束手无策,又不能把缘由说得复杂,“因为这个哥哥是一个贼。”

        郎方问,“那他偷走了什么?”

        “他把我藏的一块祖传玉佩偷走了。”

        郎方转头,嘟着嘴生气问南石,“你为什么要偷走姐姐的玉佩?”

        南石坏笑着说,“这玉佩可不是我偷的,而是自愿跟着我走的。”

        郎方问,“玉佩也会走?”别说郎方听懵了,连我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问,“你这鬼葫芦里又卖了什么药?”

        他不理我,蹲下来解释给郎方听,“你眼前这位姐姐,在天界人间修炼几百年,将自己的千万思绪和时时刻刻的心跳都藏在这玉佩之中,炼成了她的魂,偏偏这玉佩也有灵性,见到我后就跟着我走了,再也不听她的使唤。你姐姐一生气,掉头就走,以为那玉佩会跟随她,可是她失意了,这灵性物件根本就不搭理她!就因为与我一面之缘,丢了玉佩,失了魂,现在要将这罪责怪在我头上,我还冤枉呢!”

        真是能言巧辩的一张神怪嘴,顷刻间就可以颠倒黑白,还没等我开口,郎方倒是听懂了,“姐姐,你说的这位哥哥是个偷心贼吧?”

        看不出来他年纪小,倒懂得多,我看着南石说,“你七拐八拐地绕了一车话,竟然是给自己脸上贴金?”

        他还有理,“我怕说得太简单孩子听不懂。”

        我看着郎方,这个坏孩子只管笑,我突然意识到郎方居然一直在喊我姐姐,我扶着他的肩膀问他,“你是不是被吓坏了,怎么竟然喊我姐姐?”

        郎方瞪大眼睛问我,“不喊姐姐喊什么?”

        这下换我糊涂,“自然是喊姨娘。”

        “姨娘?”郎方似乎并不认识我,“可是我无父无母,怎么又跑来一个姨娘?”

        天呐,难道他在人间的一切都忘了?南石猜测,“看来他已经喝了孟婆汤。”

        我看着南石问,“如果喝了汤,不是应该投胎去了吗?怎么还在这地狱里?”

        南石扶着郎方瘦弱的肩问,“你怎么不坐船离开地狱?”

        郎方似乎惊魂未定,“两个矮矮的鬼差大人带我去了那间船坞,里面的花脸婆婆递给我一碗汤,我刚下口,可是烫得很,咽了几口便停住了,这时正好听见这耳边缠绕的歌声,像是牵着我的魂一般,我梦游一般离开那间屋子,不知不觉便走了回来,还没瞎走多久,不知从哪冒出来四张面孔,就刚刚你们也见到的,他们一直追我,大声恐吓我。我害怕,就一直跑一路逃。”

        正好给南石逮住机会,“你就像这个姐姐丢失的玉佩一样,被迷魂了。”

        我问郎方,“你听到这歌声是哪里传来的呢?”

        郎方摇头说,“本来就听得模模糊糊,被四张面孔一追,就什么都听不见了,更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

        我问南石,“那四张面孔是什么玩意?怪吓人的。你知道吗?”

        南石说,“那是荼涙神放在地狱的十六张脸,刚刚出现的只是其中四张,他们是督促人死亡的十六种情绪,分别是嫉妒、愤怒、怀疑、猜忌、偷窃、高傲、悲伤种种。十六张脸游荡在地域间,替荼涙神监督这些阴兵鬼差们的工作,若有差池,他们便去通风报信。”

        我说,“就像人间的巡抚一般。”

        南石笑了笑说,“正是这样。天界也有十六张脸,与地狱的情绪相对应,有欢喜、礼让、谦卑、满足、欣慰等等,原本相互照应。这是先神狡诈的安排,让欢喜遍布天界,而地狱饱受折磨。”

        我说,“原来比凡人更自私的,是神仙们。”

        南石说,“不自私,怎么摆脱世俗,登往仙界呢?”

        不管他,我继续问郎方,“你既然不记得我,那是否还记得你的娘亲,还有渚烟阁那些照顾你的姑娘们呢?”

        郎方晃着头说,“不知道谁是我的娘亲,也不知道什么姑娘们。”

        我问,“那将你吸引回来的歌声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我一直在找,这才迷了路。”

        这倒是给了我启发,我问南石,“那歌声会不会是姐姐唱给他听的,就像每个娘亲在摇篮前从小到大的童谣?不然怎么能让这孩子被这歌声牵引,失魂落魄一般?”

        南石觉得有道理,点点头说,“这地狱宽广宏大,找一个人何其简单?如果真是白羽扇的歌声,也许让这孩子跟着我们一路寻找,反而是条捷径。”

        我说,“我原以为你神通广大,没想到找我姐姐这件事,还要靠她的孩子。”

        “地狱是邪恶的眼睛,我是个神明,怎么看得清?你以为在这荼涙神的地界,能让我一个玉清真王的徒弟轻易找到一个妖?”

        毕竟没有他,我即便在往生渡口卖几百年的灯笼,可能也找不到地狱的路口,我说,“好吧,那你带着我们去找姐姐吧。”

        南石从巨石后打探一阵后说,“那四张面孔不在了,我们去找吧。”低头又嘱咐郎方,“等会你就认真听,只要那歌声又出现,你就告诉我们。”

        说完就抱起我和郎方,在地狱空荡荡的上空飞了起来,不知多久,也不知飘到何方,脚下一片云雾飘过,看见下面满是褐色的铁树。犯人都像嫁接般插在树上,各色树枝从身体中撕裂生长,吮吸着人体的养分,有的树上的犯人面如草纸,身如枯叶,因为瘦弱,显得那眼睛又大又干。我问,“这里想必就是牢房吧?”

        南石说,“这里是铁树地狱,专门关押挑唆离间之人。”

        我点点头,郎方躲在我的怀里,眼睛一刻也不敢冒出来,我捂住他的耳朵,避免这些犯人嚎叫的痛苦之声去折磨他。

        我瞪大了眼睛去看这每棵树上的人,以女人居多,可是找不到姐姐的身影,也见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我突然想到厎阳之魂、琉璃光与姐姐大战的那一天,被南石收进《花鸟冢》的姑娘们,顿时转头问他,“我曾经海棠阁的姐妹们,这会儿还在你的书中吗?”

        “对啊。”南石眯着眼笑,“你以前不相信我,现在总该放心些了吧?”

        虽然我心中有七分信任,可却说,“你这张嘴太适合放在巫山巷了,菩萨也分不清是真是假。”

        他转过头看向前方,继续在地狱的云雾中寻找着,飞过了火红的油锅地狱和牛坑地狱,我一直盯着郎方,可是他始终摇头,他耳边的歌声不是从这些地方传来,我也感觉不到无边地狱的任何端倪。

        不知多久,南石抱着我们没了力气,在一个岩洞中跌下,靠着石壁,捂着胸口说,“突然疼起来,这会儿走不动路了。”

        灵峰从他腰间飞出来,变成人形,扶着他问,“你也太逞能了,哪个神仙愿意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来,不仅折损你的阴鸷,还要耗费多少功力。不是说你懦弱,但这值得吗?”

        南石嘴唇发白,抬头看我说,“我怕不来闯一闯,有人再给我来一刀,那我可能真的回天乏术了。”

        这下灵峰又拧紧眉头看着我说,“也许你真希望一命换一命!”

        南石阻止他继续说过分的话,我蹲坐下来,用袖口擦了擦南石额头的汗,他欣慰笑着对灵峰说,“你看,这么好的姑娘委身替我擦拭,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男人的汗都是腥臭的,我甩开袖子,看他又开始玩笑,便知道他此刻安好。我转头看郎方,出神一般,痴痴地看着洞外。我拍了拍他说,“怎么了?你可是饿了?”

        “我在找那歌声。总是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我问,“这会儿又有那歌声了?”

        郎方点点头。我侧耳倾听,却一片寂静,不解地问,“可是我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呀。”

        我怀疑地看着郎方,怀疑他在欺骗我,像他的父亲瓷面狐狸。倒是南石解释说,“因为那是小时候唱给孩子的童谣,你未曾听过。这地狱交通阡陌、蟠龙踞虎,不能轻易地来,也不可随性地走。唯有记忆和曾经的情愫相连,这孩子有白羽扇的养育之恩,自然牵挂其中。”

        我不甘心,“可是我与姐姐几百年情分,为何这联系的情愫不在我身上?”

        南石倒是自在,“你毕竟不在地狱里,她的呼喊你未必听得见。顺着这孩子的线索,你不也有了她的方向?而且你姐姐要找到这个孩子有什么用,还不是预知你会在地狱遇见他,再利用这条牵挂,来与你相见也未可知。”

        听上去虽然繁复,但不无道理,我握着郎方的手说,“你说那歌声,唱的是什么?”

        郎方皱着眉说,“我不知道那些词的意思。只是似曾相识,脑中反复萦绕,从未离去。”

        我想到一计,“你闭上眼,安心睡下,我去你梦里听听。”

        我将郎方靠在山洞另一侧,南石却不安地拉着我的手说,“这郎方已然是一个鬼魂,你再去他梦中,恐遭不测。”

        我说,“一个孩子的梦能有多复杂,必定轻松回来。你放心,我太久没见姐姐了,想听一听她的声音。说不定还能见见她。”

        南石不肯松开我的手说,“不行,梦中变幻莫测,这地狱又云谲波诡、鬼出电入,万一出什么岔子,我可救不出你。”

        我执意如此,挣脱开他的手。见郎方睡熟的模样,我便转身化成一缕烟,飞进他的发梢。

        孩子的梦中一片青青草地,飞扬着无数小小的白绒花,在柔美的阳光下,像一个个从琴房飞扬出窗的旋律,落在人间成了春色娇媚。远方青黛,耳边溪流,一片岁月安好。再远方一棵顶天的海棠树,却还未到季节,一朵花也没有,却闪着金色的光。我像是在地狱压抑的环境中挣扎出了一刻自由,在天界漫无目的地走着。

        头顶果然传来了歌声,的确是姐姐的声音,但更妩媚轻柔,似乎那些年,在海棠阁和渚烟阁姑娘的□□下,她的音律也成一片宫商、林籁泉韵。闭眼倾听,像是水华、金蕊和映山的合奏,在春日的第一缕阳光来临之时,站在窗台上细细哼唱,吸引南来北往的客人伫足光临、流连忘返。

        她唱道,“仙鹤乘梦离去,大地万里无垠,满地灰烬。君眉点星辰,君语如虫鸣,君乏书卷倒,妻执手相望。春鸣花早衰,夏梦水雾起,秋叶扫人间,冬日不眷恋,不如归家去。”

        即便是在摇篮前的童谣,依旧是姐姐对青林的情谊。听到此处,我已经泪流满面。四下张望、望眼欲穿,我想要找到姐姐的身影,看一看她此刻的样貌如何,是否正遭受苦难,可是除了一片白茫茫的天空,什么也没有。

        背后袭来一阵银灰的风,将我卷起来,抛上空中,我依旧不肯放弃,朝着绿草满地大喊,“姐姐!姐姐!”

        又卷上一阵风迷住我的双眼,短暂的自在之境便瞬间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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