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窗外下着蒙蒙小雨，阴暗的天气正如同纳特此时的心情。

        臭着脸坐在书房椅子上，他瞪着他的君王－－拜德，而后者则是背着手面对窗外，一副「朕正在沉思」的架式。

        自从被「委托」照顾那个神秘的交换学生，每个星期就得来接受陛下的关心，这对纳特而言相当困扰，因为他跟他英明的君主老是沟通困难。

        「朕听说，厄德现在跟你住在一起？」

        「是。」纳特爱理不里地回答，这家伙只有想摆国王架子、或是想乱营造什么气氛时才会称自己朕。

        「他的生活状况如何，有无不适？」

        「天天吃喝玩乐、游手好闲，我看他在自己国家都没这么快乐。」

        「看来厄德的生活相当充实，很好很好。」国王的语气听起来还算满意。「有没有什么特别……或是奇怪的事？」

        「您是指他晚上有高级客房不睡，偏要把微臣当抱枕，还是在微臣洗澡时破门而入，把整池水变成糖浆？」

        「看来厄德是个很怕寂寞的人，毕竟他身处异乡，你要多陪陪他。」拜德语重心长。

        「陛下，我现在跟他分开的时间用手指头都数的出来，魔族都这么黏人吗？」

        「住口！厄德只是有心向学，你怎么可以对他的种族有歧视！」拜德愤然回头，目光锐利地盯着法师团长。

        唉…如果平常处理一般政务也能这么有魄力就好了……

        纳特当下非常想装做没听见地挖挖耳朵，但碍于君臣关系，也只好乖乖地说声「很抱歉，微臣失言了。」。

        发现法师依然臭着脸，拜德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也逐渐缓和下来。「纳特卿，老实回答朕，你到底对厄德有什么不满？」

        「只要他没事不要乱性骚扰……」

        「胡说！厄德的身份何等尊贵，怎么可能会有如此丑行！」

        「微臣也很疑惑。」

        「那应该只是种友情的表现，你太小题大作了。」

        面对皱眉的君王，纳特只感到纳闷，没事会去掀人家的袍子下摆，看到里面没穿还一脸开心的顺手摸几把，这叫友情的表现？

        「无论如何，厄德都是我国的贵宾，朕命令你要跟他好好相处，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内巩固你们的感情……」

        「巩固我们的感情？」纳特面露狐疑。

        「不，是建立你们的友谊…大胆，竟然敢挑朕的语病！」

        「不敢，微臣什么都没说。」堂堂王国法师团团长低下头，装出对师长保证有效的认错表情。

        「好了，朕累了，你退下吧。」拜德挥了挥手。「还有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你还称自己『微臣』干什么？以后通通说『我』就可以了。」

        「是。」纳特恭敬地起身离开房间，虽然拜德嘴巴上这样说，但当他想扮演一个绝对权威的君王，不这样表现谦卑只会让他不爽；反正演戏演到底，装傻装到死，这是所有官僚的共识。

        没听见国王「唉，独角兽再不送来真怕他变心。」的喃喃自语，纳特关上房门，想到回去又得面对那个交换学生，他苦着脸，一路唉声叹气地走回法师团本部。

        窗外的蒙蒙细雨忽然变成了滂沱大雨，看到栗子团长全身干爽地走进团长室，厄德阖上书，脸上尽是难掩的失望。

        撤去周身的火元素结界，纳特瞥了桌边的青年一眼。「你在看书？」

        「对啊，这本书还挺有趣的。」厄德笑容满面地把书递到他的照顾者面前。

        「《蔷薇的悲叹》，这甚么奇怪的书名？」纳特皱着眉，随手翻开烫金滚银的封皮。

        『大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就像在替连年战火下的苍生哭泣。

        孤身一人站在焦黑的大地上，法师瑟缩着身子，纤瘦的躯体在冰寒的雨中不住颤抖，水灵的双眸早已因泪水与雨水而模糊不清。

        兀自伫立一会儿，他艰难地迈开脚步，缓慢的步伐彷若有千金般沉重。

        雨，又下得更大了。

        「伊恩，你要去哪里！」

        一声嘶哑的呼喊穿过雨声，法师浑身一震，欲加快脚步却又无法动弹，直到一双有力的臂膀圈住了他。

        「放开我……」

        「不，我不放！」紧拥着心系的唯一，年轻的魔族君王既愤怒又悲伤。「你又想离开我，逃到比上次更遥远的地方去吗？」

        「萨加，我是人类…还是敌国的人……」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怜惜的抱起仍在发抖的法师，萨加坚定的走回主帅帐棚，无论怀里的人如何挣扎、哭泣。

        随手丢了颗火球点燃炉火，萨加抓起毯子，细细地擦拭起法师湿透的发丝与面颊。

        伊恩低下头，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表情。

        为何这残暴的魔族君王要这么温柔，让自己总是无法下定决心离开……

        「你就这样撤了兵，那些将军们一定很不甘心。」

        「那块领土对我来说可有可无，而且你说过不希望看见祖国毁灭。」抬手拭去对方眸里的泪水，萨加柔声道。「为了你，我连王位也可以舍弃。」

        「不……不……」伊恩悲伤地摇头，想要后退，却被对方禁锢在怀里。

        「伊恩，我不能没有你……不能没有你啊！」

        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到法师额上，再缓缓、缓缓地滑下。

        「萨加……」

        「永远留在我身边，好吗？」

        摇曳的火光下，帐里的两人倒在柔软的绒毯上，而后……』

        这…这这这是什么？

        手中的书本啪哒一声掉到地上，纳特瞪大了眼，在封皮内侧看见「王国格雷萨法师团所有物」的戳印。

        「厄德……」

        「有？」

        「这本书你哪里拿的？」

        「图书室，就在尽头的暗门里面。」

        立刻二话不说拖着交换学生到达图书室，栗子法师团团长神情凝重地走到尽头，直盯着眼前那道怎么看都平凡无奇的石墙看。

        「要怎么进去？」试了几个探索咒语都无效，纳特皱起眉头，感到非常棘手。

        「嗯…其实方法很简单。」厄德站到石墙前，深吸一口气。

        「蔷薇万岁，万岁，万万岁！」

        纳特的下巴差点掉下来，因为灰白的石墙真的因这句荒谬的话有了反应。只见墙上的某一部分亮起了红光，然后逐渐形成一朵美丽的蔷薇。

        轻轻把手按在图案上，厄德推开石门，拉着仍目瞪口呆的纳特进了房间。

        小小的空间里堆满了书，标题不外乎《国王与骑士的禁恋》、《精灵少年的媚惑》、《迷乱的宫廷法师》、《请绑住我吧！殿下》等这种越看越让人脸红的名字。

        「其实我也是昨天才发现的，没想到你们团里还有这种藏书室。」悠哉地抽起《续˙蔷薇的悲叹》，厄德回过头，发现法师已经昏倒了。

        以为栗子团长是通风不良所以缺氧，厄德赶紧把人搬出房间，担心地轻拍他的脸。

        「纳特，醒醒。」拍打拍打拍打，没有反应。「再不醒来，我要亲你了喔。」

        不怀好意地低下头，法师忽然坐起来，僵直的身体泛出一层红光。

        感到外围的火元素开始高密度聚集，厄德立刻退后。

        「等等，你要做什么？」

        「……肃清团纪！」

        轰隆──

        平静的法师团本部冒出一声轰巨响，所有的东西为之一震，几个娇小的团员还离开了椅子几秒。

        「哪个白痴练法术忘了开结界！」手里抓着翻倒的墨水瓶，副团长史恩暴怒地冲出个人自修室，接着一脚踩空，直接摔进一个幽深的大坑里去。

        从此干酪特王国法师团团历多了一个炸裂纪念日，用来纪念图书室那个深达十几公尺的大坑(后来有被填平，还立了个安全宣导纪念碑)。

        由于交换学生厄德及时扭转了高阶爆炎球的路线，让不少珍贵的书籍幸免于难，栗子法师团决定颁给他感谢状与奖金(钱当然从纳特的薪水扣)，至于史恩，则是成为史上第一位暴打团长的副团长，其严厉的惩处态度让世人大加赞扬。

        肇事者纳特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对于史恩的严厉质问也是一愣一愣，他身后的厄德则是悄悄地把一个银坠藏进口袋里。

        按着酸疼的手臂，厄德窥探着呆滞的纳特，心底对法师强韧的精神力咋舌不已。先前的催眠术花了自己相当多的魔力，到最后还得借助小道具，摇了快两个小时的坠子，拼命重复「一切都是幻觉，你什么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才勉强成功，真是太可怕了。

        其后一个月，纳特每次到图书室都会盯着那面石墙，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而厄德总会嘻皮笑脸地把他拉走。

        看到交换学生手中拿着《誓言－－蔷薇的悲叹外传》，栗子团长露出疑惑的神情。

        「厄德，这本书是哪里来的？」

        「喔，我在小说柜拿的，里面在说一名首席园丁得到了名贵的蔷薇，他非常小心的呵护照料，而蔷薇也很感激他的故事。」

        「嗯…听起来还挺温馨的。」

        「是啊，我最喜欢这种故事了。」与纳特并肩走出图书室，厄德笑得灿烂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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