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夜晚降临了西尔特平原，历经一日的激战，起司特军现在亟须休息。

        偌大的营地里静悄悄的，篝火摇曳下尽是一张张熟睡的面孔，一些牧师在营区四处走动着，替许多累到直接睡地上的人盖上毯子。

        勉强撑着精神开完作战会议，纳特回到帐棚，瞧见交换学生与国王正坐在自己的床上吃栗子。

        已经累到不想计较这种事情，栗子团长摇摇晃晃地放下文件，一旁的水元素队长立刻拉了张椅子给他坐。

        「陛下，卡伦的主力明天会来。」一手揉着太阳穴，纳特干涩地说。

        「你怎么知道？」拜德疑惑地问。

        「因为我射了马古斯一箭。」随着栗子团长回来的法利耶顺口接话。

        「干得好。」拜德朝他竖起大拇指，半精灵回以嗤笑一声。

        「喂喂，其实你很瞧不起我对吧？」起司特王有些火大。

        「陛下多虑了，只不过今天连卡伦大公都上战场了，你却还在帐棚里睡大觉，刚刚开个军事会议也逃跑，现在又占据臣子的床吃零食，平常任性妄为也就算了，还动不动就想扣下属的薪水，真想看看太后知道你这副德行会有什么表情。」

        见国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法利耶还是微笑。「放心，我真的没有瞧不起你。」

        几秒后，团长帐棚里爆出拜德的怒吼声，由于国王实在太吵，半精灵于是厌烦地揭开帐门离去。

        又持续叫嚣怒骂了几分钟，起司特王才恢复理性，想起自己来这里的最大目的。

        「喂，思嗯，独角兽杀到龙了吗？」

        「陛下，我叫史恩。」栗子副团长皮笑肉不笑地说，虽很想立刻冲上前给国王一拳，但朋友都在场，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什么？会怕龙！？」听完史恩的报告，拜德望向坐在法师床边的暗黑独角兽，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厄~德。」

        「好啦好啦，又要叫我解释了是吧。」不知何时跑到栗子团长背后，交换学生一边圈着他的颈子一边答话。「史恩，你把他的鬃毛拉起来一下。」

        法师疑惑地照做，轻轻将暗黑独角兽雪白的鬃毛抓起。

        「有看到左侧那条疤吗？小时后他曾被三只龙偷袭过，那时牠们放了一个黑暗结界，所以他现在才会那么怕黑。」

        「重点是到底能不能完成成年仪式！」拜德不耐烦地捶了一下床垫。

        「陛下，这种事是勉强不得的吧。」史恩皱起眉头，发现独角兽又开始颤抖，他赶忙轻拍对方给予安抚。

        「总之成年仪式一定要在下一战完成。」

        「不可能，你想害死他吗。」栗子副团长有些生气。

        「我是国王，我说了算！」

        「才怪，当初是你自己要把独角□□给我照顾，所以是我说了算！」

        「放肆的家伙！」

        「你才……」风元素队长往前踏了一步，立刻被水元素队长架住。

        「史恩，你冷静一点。」

        「冷静什么，我已经受够了！」

        「好了，到此为止！」看好友与国王吵得面红耳赤，纳特不得不起身调停。「总之陛下，您的要求我们一定会尽力办到，经过一天的战斗大家都很累了，请现在就让我们休息。」

        余怒未消的拜德本想再度开骂，眼角瞥见栗子团长背后的厄德正看着自己，微微瞇起的金红色眼眸带了些警告意味。

        最后起司特王气冲冲地离开帐棚，临走前还不忘撂下几句狠话，让他的臣子们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

        国家最高灾害走后，栗子副团长悻悻地整理整理自己的东西，带着暗黑独角兽就往帐外走。

        「史恩，你要去哪？」纳特有些担忧地问。

        「洗澡。」

        法师团的帐棚后方都有一个小澡池，是地元素法师将沙土压密固定，再稍微加工后的成品。使用者通常直接凝聚大气中的水气制造洗澡水，技术更高强者还会加入火元素调整水温。

        泡在既冰凉又清澈的池水里，史恩望向身旁的暗黑独角兽，他缩着身体、动也不动，因为这澡池对他而言实在太小了。

        晚风徐徐地吹着，附近的草丛传来唧唧的虫鸣，泡澡的一人一兽望着天上的明月，静静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平静。

        忽然想到了什么，史恩伸手拨开独角兽湿漉漉的雪鬃，指尖轻擦过颈侧的疤痕。

        「那时候很痛吗？」

        「嗯……」暗黑独角兽低下头，将脸靠在池边。

        「明知道发生过这种事，还要强迫你面对龙，陛下也真够差劲。」伸手揉揉对方的后脑杓，史恩不悦地哼道。「放心吧，不管那家伙说什么，明天你继续待在后方没关系。」

        「嗯。」独角兽的应答声稍稍恢复了精神。

        「对了，你干麻一直不肯说自己的名字？」

        「因为母亲常常告诫我，真正的名字必须在成年仪式完成后才能告诉别人。」

        「为什么？」

        「母亲说，我们一族在年幼的时候精神力与抵抗力都不够强，很容易被术者利用名字来束缚或强订契约，所以……」

        见他越说越小声，正在搓洗身体的史恩停下动作。「所以你不是故意不告诉我，而是还不能说？」

        暗黑独角兽点了点头。

        「嗯嗯，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是讨厌我还是对我有意见。」法师边说边舀水冲洗头发。

        听到这段话有点激动，暗黑独角兽倏地站起身，前脚立刻在池边狠狠磨了一下，痛得他眼泪直冒。

        「啊，破皮了…还流血！？」发现对方前脚周围的池水开始变红，史恩瓢子一扔，起身迅速穿上自己的衣物，再找了条毯子盖到独角兽身上。

        「来，先回帐棚去，你的伤口得先处理一下。」法师边说边用毯子搓干对方雪白的鬃毛，焦急的模样让暗黑独角兽心中一阵温暖，等到成年仪式完成，自己一定要第一个把名字告诉他。

        一人一兽进帐棚后，接下来过来洗澡的二人组就明显吵闹很多。

        「呜啊啊啊！你的手在摸哪里！」

        「呀？我只是想帮你擦背而已。」

        「有人的背长在下面吗，走开！」

        栗子团长缩在小澡池边缘，无比棘手地看着这个尾随而来的交换学生。刚刚自己只不过拿起换洗衣物，他就像嗅到肉味的猛兽一样扑过来，接着两人在水元素队长面前进行有够难看的拉扯，幸好栗子副团长及时进帐。

        唉，看亚蒙一脸呆滞，该不会真的误会了什么吧……

        相较于表情苦闷的纳特，旁边的厄德倒是一脸开心。池里的水目前温度适中，泡起来相当舒适，真不愧是团长级的洗澡水。

        视线重新游回法师身上，他整个人瘫在池边，似乎连动都不想动。

        察觉交换学生逐渐接近，纳特瞪了对方一眼，目光凶恶。

        「你又想干什么了？」语调冷冷的，似乎真动怒的模样让厄德只得敛起玩笑的神情，安分地坐在旁边。

        「就……帮你洗澡之类的？」他老实地说。「因为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是很累没错，拜托你别让我更累行不行？」纳特沉重地吐了口气。「先暂时不要管我。」

        两人之间霎时陷入沉默，只听见风吹过草原的沙沙声。

        看到厄德乖乖地转过身，纳特原以为他的安分只会持续三秒，没想到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交换学生真的不再有任何骚扰的举动，孤单的背影看起来还有点……受伤？

        想想自己就算身体疲劳又对国王不爽，这样的态度其实跟迁怒差不多，栗子团长拨了拨温暖的池水，对自己的不成熟感到更加疲倦。

        「今天，很谢谢你。」

        「什么？」厄德转过身，以为自己听错了。

        「早上的时候，你对我下了某种保护法术对吧。」

        「有吗？」交换学生一脸无辜。「只是亲了一下，你怎么能肯定我有做什么。」

        「因为我正面被黑龙的酸液喷到。」纳特的脸色严肃起来。「听亚蒙说，那时我额上有某种金色的东西碎掉，那只黑龙是成龙，全力吐出的酸液应该是无坚不摧的。」

        「也许是你团里的某人……」

        「据我所知，那并不是属于人类国度的法术。」栗子团长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

        「好吧，既然被你发现了……」厄德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啥？」

        「那东西很耗魔力的，本来我也不想说，是你自己提起的。」

        「唔……」想到他好歹也救了自己一命，纳特沉吟一会。「你希望我怎么做？」

        「让我亲一下。」

        「怎么又是这个……」

        「要换成帮你洗澡也行。」

        「不用了，还是亲一下就好。」栗子团长没好气地说完，对方忽然凑上前，着实吓了他一跳。

        猝不及防下被压在池边，纳特看着厄德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只剩下唇上温软的触感。

        从来没被人吻过，他实在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只知道交换学生有得寸进尺的倾向。

        原本的轻吻逐渐加重，因为太惊愕忘记闭紧的嘴巴遭到入侵，无防备的舌瓣被对方毫无餍足的紧紧纠缠着，全身的感官好像都集中到那里去了。

        一种奇怪的感觉渐渐涌了上来，纳特想挣扎却又被压着不能动，眼前的景物开始朦胧、意识开始飘离，他彷佛看见已故的祖父母正在微笑着对自己招手。

        直到法师的身子瘫软下来，厄德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顺势又在颊上亲了几下。

        「如何？」

        回神的栗子团长很干脆地给了他一拳。

        「我不是说不要做会让我更累的事吗！」

        百公尺外的帐棚内，起司特王紧急召来了战士团团长，严峻的神情不似平时的散漫，看起来威严十足。

        「如果明天真的发生这种情形，就照朕的话去做。」

        「可是……」战士团长的表情与其说是迟疑，不如说是感到匪夷所思。

        「你有意见？当心朕砍了你全家！」起斯特王愠怒地拍桌。

        「不…属下只是在思考该怎么做比较完善。」

        「那就好，时间不早了，你退下吧。」

        「遵命，陛下。」

        天顶的星辰闪烁着，西尔特平原对面一样篝火摇曳，底下却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精良的铠甲在火光下闪着寒光，健壮的战马低声嘶鸣着，大批的重骑兵进入了卡伦营区，既安静又有秩序地搭建起他们的营账。

        营区中央的主帅帐棚里，马古斯斜靠在躺椅上，虽然肩上的伤口已经做了紧急处理，但因为伤口里有沙，历经一番刮除清创后，他现在得服用一些药草才能减缓那股疼痛。

        「萨克，你今天为什么要让护卫军先走？」他放下手中的平原地图，略显苍白的脸色带着不悦。

        「因为哥哥你受伤，需要及早处理。」一旁的大公之弟取出他的赤色双手剑。

        「这是两码子事。」卡伦大公将地图丢开。「你不留任何护卫军，到时候被包围或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萨克闻言笑了起来。「哥哥，你是卡伦最重要的大公，而我充其量不过是个军人，有危险当然是保护你为优先。」

        「别忘了，如果我有什么万一，下任的大公就是你。」马古斯认真地说。

        「唉，别提那种不吉利的事。」擦拭剑刃的动作顿了一下，萨克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我已经把大部分的重骑兵都调来了，还有几个真正的『龙骑士』，哥哥你明天就安心地待在后方吧。」

        看弟弟继续认真地保养爱剑，卡伦大公挑了挑眉。「怎么，有让你在意的对手？」

        「有。」萨克的声音有点闷。

        「是强敌？」

        「大概。」

        「明天自己小心点，要决斗可以，战场上的变化记得要顾。」

        「我知道。」满意地将双手剑举起，萨克凝望着剑身，彷佛在里头看见了那个高傲的半精灵。

        线条刚硬的剑刃开始闪动着火焰般的灿烂光芒，与主人高涨的战意交相辉映。

        明天，无论是自己还是卡伦军，都将会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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