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几块破碎的巨岩轰然落地，遭红龙猛力撞上的岩壁总算止住了崩毁，烟尘弥漫间隐约可听见一个人的咳嗽声。

        自落石堆里探出头，纳特望向自己被夹住的右脚，脸上随即出现了苦涩的笑容。本来他看准了一道狭长的岩缝，以为躲在里面应该没问题，没想到这里大概是邻近沙漠区，岩石的结构并不如想象中的坚固，红龙一撞所造成的结果超乎他想象，要是刚才没死命冲出来，现在大概早就被活埋了。

        背后的烧伤不断传来强烈的灼热与疼痛感，栗子团长皱了皱眉，虽说独自与龙战斗却只受到这样的伤算很幸运，但自己是一团之长，应尽的职责应该是在战场上指挥法师团，而非与一条龙瞎耗时间。

        紧捏着手中体积仅剩四分之一的特级火元素水晶，纳特靠着岩石的阴影处向外观望，发现对方的状况并不比自己好多少。

        红龙有大半个躯体都埋在沙石里，牠痛苦地挣扎着，一时无法将身体移动半分。

        趁着巨兽寻找自己、将脸转到另一侧的机会，纳特举起火元素水晶，催动最后的魔力发动攻击。

        最后的爆炎球并未达成目标，它撞上了一层东西，不但伤害力大为降低，红龙也立刻转过头来。

        「原来你在这啊……」巨兽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纵使下半身与翅膀动弹不得，牠还是不认为自己楚于下风，对付这个魔力所剩无几的人类，只需要前爪与龙焰就够了。

        身体侧倚着岩石，纳特憾恨的看着红龙身上所反映的火元素结界光辉，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以一个人类来说，你算很厉害了。」以前肢拨开法师作为掩蔽的岩石，红龙不甘愿地说。即使不想承认但牠还是第一次打得如此狼狈。

        完全曝露在巨兽凶狞的视线下，栗子团长毫无畏惧地迎视着对方，虽然对那些等待、关心自己的人感到抱歉，但现在的自己状况差劲异常，就连要硬挤魔力、拉着对方陪葬都无法做到。

        「好了，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的吗？记得你们人类都喜欢这样问。」半边的身体已经挣出，红龙使劲抖动翅膀，大量的沙土跟着窣窣落下。

        「不要用火焰，起码让我留个全尸。」纳特咬牙回答。

        「没问题。」巨兽扭了扭身子，将伤痕累累的身躯拉出沙石堆，强而有力的前爪同时凌厉地朝法师挥下。

        一道身影忽然强横的插入一人一龙之间，红龙挥出的前肢随即以奇异的角度反折回去，牠不由的发出痛苦的吼声，护着折断的部位往后退。

        眼前出现了交换学生的背影，纳特起初以为是自己眼花，但对方立刻转了过来，难看的脸色完全不似平时的慵懒从容，甚至还有点惊慌。

        「厄德，你来这里做什么！」

        伴随栗子团长的惊愕问句，红龙亦发出高分贝的咆哮，厄德回过头，微瞇起的双眼直望着巨兽，浑圆的瞳孔蓦地遽缩成一条狭缝。

        「退下。」

        红龙不自觉颤抖了一下，即使直觉到这个新出现的人很强、非常强，但理智上却无法理解、承认这件事。

        见巨兽的身上泛起红光，俨然无意识地架起了火元素结界，交换学生的眼眸随即闪过一丝精光。连日窝在帐棚里，差点忘了这次跟来的另一个重要目的，既然机会难得，就顺便看看先前研发的法术效果如何好了。

        发现身前的人周遭有魔力汇集迹象，似乎准备动手，纳特伸手抓住他的衣角，焦急地开口：「厄德，现在还来的及，你快点离开这里！」

        「那你呢？」交换学生平静地问。

        「我会尽量拖住牠，所以……」

        「纳特，你之所以会在这，是因为之前那个要保护我的约定吗？」厄德微笑。

        「是又怎样，你再不逃，到时候我们两个都挂了，就啥都不用约定了！」

        前方一声音巨吼，红龙身体一矮冲了过来，栗子团长见状努力想把交换学生往后拖，他却神定气闲地动也不动。

        「哎，放心。」脚底下亮起一道金色的魔法阵，厄德流利地开始建构、编织咒文，将强大的魔力源源不绝的汇入法术中。

        「龙这种东西，根本就不算什么。」

        金色的魔法阵忽然散了开来，接着空中出现了一张巨型魔力网，顺势往狂奔而来的巨兽罩下。

        身上的火元素结界无预警的剧烈波动起来，红龙惊慌地止住脚步，徒劳的想要甩脱逐渐收紧的魔力网。随着火元素的骚动加剧，它的鳞片间不断冒出白烟，庞大的身躯亦痛苦地翻滚起来。

        几声闷沉的爆裂声后，红龙张嘴吐出疑似内脏的碎肉块，肿胀、变形的躯体猛力踢蹬几下，至此不再动弹。

        「厄德，这是你自己创造的法术？」纳特完全看傻了眼。

        「对……」交换学生的声音颤抖，似乎相当激动。

        「所以是…大成功？」

        「不，是失败…彻底的大失败……」厄德支持不住地趴倒在地上，看起来非常沮丧。

        「呃，不要难过，你看这条龙的内部都给你炸烂了，真的是非常精采的法术喔。」栗子团长试图安慰对方，不过效果不佳。眼见交换学生的背影简直快飘鬼火，身为团长的他只得再度出声。

        「你要测试法术怎么不早说，我们法师团里有专门的练习场，只要找管理者登记就行了。」

        「真的吗？」厄德抬起头，原本黯然的两眼闪着希望的光芒。

        「嗯，我还可以帮你签特别申请书，这样就可以随时进去使用，不过要注意安全就是了。」既然交换学生有心向学，纳特自当尽力帮忙，然而若知道这法术的设计初衷其实是「剥除火元素结界，不伤害到目标并使他瘫痪」，他或许会更加谨慎的考虑开放练习场一事。

        既然红龙已经解决，栗子团长一心想赶回战场，却听交换学生说已经打完了。

        哭笑不得的听厄德说完战况，纳特得到祖国应该获胜的结论，原本紧绷的精神也随之松懈下来。

        「对了，史恩、亚蒙跟法瑞他们都还好吗？」

        「嗯……」厄德沉吟一会。「都还活着。」

        虽不是最好的答案，起码也不是最坏的，栗子团长一阵猛力挣扎后抽出鲜血淋漓的右脚，自顾自地撕下破烂的外袍着手包扎。

        这才想起法师受了不轻的伤，厄德立刻上前一个公主式横抱，虽然动作潇洒帅气，对方却既不感动也不感激的马上惨叫。

        「好痛，你碰到我的伤口了！」

        「…………」改成麻袋式扛起。

        「混账，你不把我当人吗！」

        「…………」轻轻把法师放下，一筹莫展地蹲在旁边。

        「我说厄德，难道过去从来没人教你怎么搬运伤患吗？」纳特没好气地问。

        交换学生点了点头，一脸无辜。

        「唉……」身为照顾者，栗子团长就算无奈也只能耐着性子说明。「因为我背部受伤，脚也受伤，所以要你用背的，懂吗？」

        微风徐徐地吹着，厄德哼着不知名的轻快小调，心情愉快地走在回起司特大营的路上。背上的人如今已沉沉睡去，但他并不担心对方的伤势，反而还很享受这种状况。

        一道金色的光晕平稳地包围着交换学生背后的法师，他的伤口早已不再流血，烧焦的皮肤甚至开始有了再生的迹象。细细感受着栗子团长既稳定又缓慢的心跳，厄德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抬头仰望蔚蓝的天空。

        「刚刚那条龙，真该把牠碎尸万段的。」

        卡伦军撤退后，身为胜者的起司特军并未趁势追击，而是如释重负地就地休息。士兵们纷纷三三两两的坐了下来，他们对胜利并没有很清晰的感受，只是对自己还活着感到高兴。

        「喂，要睡觉回帐棚睡！」骑士团长又气又好笑地吼道，他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今天为了要抵挡重骑兵的攻击，那只手持盾一挡再挡，最后竟然脱臼了。

        「好了好了，站起来，整队了！」他摇摇晃晃地指挥着队伍，左手才刚刚被副官硬掰回正确位置，目前还是痛得不得了，但总比缺了条腿还是胳膊好。

        四处都没看见半精灵，骑士团长搔了搔下巴，记得他后来跑去跟龙骑士单挑，虽勇气可嘉但风险也超大，希望人不要死了才好，自己还有好酒要送他哪。

        大军回归，起司特营地一片忙乱，侍卫们迅速地将还在睡觉的国王搬回主帅帐棚，人来人往间到处可见忙碌奔走的后勤人员，其中一个挂着高阶披肩的牧师忽然被路过的法师拦住，接着人就被拖进了栗子团长所属的帐棚。

        「嗯，对对，艾达，就是这样……」

        身边传来了细碎的说话声，床上的半精灵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盯着卡其色的帐顶。

        「好痛，不要那么用力！」

        转过头，瞧见黯精灵正手忙脚乱地在帮好友绑辫子，法利耶眨了眨眼，觉得这景象有点不太实际。

        察觉到半精灵的视线，史恩立刻跳下床走到他身边。「法瑞，有没有好一点？」

        「玛卡呢？」

        「在这。」法师拿起一小块地元素水晶，元素豹的核心安稳地嵌在里面，静静散发着微小的光芒。「刚刚我看它好像越来越虚弱，所以先拿了你的水晶来用。」

        「谢了。」法利耶伸手接过东西，右手忽然一阵剧痛。

        低头瞧见自己腿上的箭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他不解地望着自己的右臂，那里的伤口只有止血，并未愈合。

        「我刚刚抓了一个牧师来，他说他已经尽力了。」史恩耸了耸肩。「你的伤口里有火元素的力量在作怪，到底是什么武器这么顾人怨啊？」

        「一把火系的双手剑，他的主人也很讨人厌。」法利耶悻悻地答道，既然是残余的火元素力阻挡复原，看来就只能找同系的纳特帮忙了，至于水系的亚蒙……

        视线飘向一旁睡瘫在床上的高大法师，脑海里立刻回想起他之前的丰功伟业。

        太危险，不列入考虑。

        「对了法瑞，你有看到纳特吗？」栗子副团长忽然问。

        「没，他没待在阵地里指挥你们？」

        「本来有，但后来一条红龙往大后方飞，他就一路追着跑走了。」

        「真是奇怪……」

        「是很奇怪。」史恩边说边递过绷带，协助半精灵包扎右臂的伤。「说老实话，我觉得纳特根本不用这么拼命，让那条龙直接飞进去一脚踏扁白痴王的帐篷不是很好吗？」

        「同感。」

        「今天我差点被那个白痴王给害死，要不是艾达他……」

        帐门突然唰地一声被揭开，交换学生快步走了近来，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法师放到床上。

        「纳特，你跑到哪去了！」

        「啊……！？」被好友的大嗓门给吵醒，栗子团长猛地跳起，飞快扫视四周发现自己在帐棚里，下个动作就是抓起行李袋找栗子药膏。

        翻来翻去就是不见东西的踪影，他不死心地继续翻找一会，最后抓出一个空空如也的小罐子。

        「厄德！」

        「耶？为什么会知道是我？」交换学生惊跳起来，迎着栗子团长的幽怨目光，他支吾几声，终于认罪。

        「因为袋子里的栗子吃完了嘛，其实有药草味的栗子膏也很不错……」

        不等厄德说完，纳特就火大地把罐子扔过去，猝不急防下正重脸部，交换学生摀着鼻子，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受伤了。

        「史恩，能帮我去请个牧师过来吗？我的背被龙焰烧到了。」栗子团长无奈地转向他的好友。

        「你的背？」栗子副团长一脸纳闷。「红红的而已啊，虽然袍子都烂了。」

        「什么？」纳特闻言立刻将手往后伸，却只摸到微烫的完好肌肤。「这怎么可能……」

        「真要说受伤，你的脚倒是给东西刮了几下。」法利耶平静地接话。

        「不会吧……」纳特抬起右脚，原本血淋淋的小腿竟然只剩下几道浅浅的割伤，事情实在很诡异。

        「……厄德？」

        「干麻？」交换学生背对着法师坐着，应答的口气很是糟糕。

        「你是不是……」

        一旁的帐门忽然被人用力甩开，刚被叫醒并听完战报的拜德喜孜孜地进入帐棚，里头的一人立刻迎上前。

        「听说成年仪式完成了是吧！干得……」话还没说完，一记强劲的右钩拳就狠砸在他的脸上，发出令在场所有人都皱眉的巨响。

        国王陛下飞了出去，接着撞到帐棚，滑下来，一颗小小白白的东西随即自他的嘴里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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