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钟离感到很焦虑。
他极少有出现这种情绪的时候，这让他再一次开始反思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事件的最开始，是因为他成为了岩神。
此世群魔诸神并起，共争天下大势，他作为魔神自岩心苏醒后，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斗争。
他也思考过，作为魔神而言，他之所求为何，他想了很久，始终没有结果。魔神的寿命趋近于无限，力量趋近于无限，他独行于人世间，真的有需要的东西吗？
这个问题，终结于一个人类幼崽在星空下递给他那一朵琉璃百合的那一刻。
他庇佑人类，从村落，到城镇；从归离原，到璃月港；从不知名的幼小魔神，到无人不晓的岩神，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做了多么伟大的事，也不觉得人类需要的非他不可。
他只是这么想，便那么做了，他其实极少执着于什么的。
神之心的遗失，是个意外。即使强如岩之神摩拉克斯，也有着棘手的敌人——璃月的诸魔神苦摩拉克斯久矣，他是知道的。
可他再防备，也不曾设想昔日里不可一世的魔神，也会为了对付他而联手。
此战苦矣。
最后，他险胜一筹，但神之心却意外遗失——对他而言，神之心的所代表的意义，远大于它本身的价值，他摩拉克斯能从当年魔神混战中杀出一条血路，靠得可不是区区一个神之心。
他本身，就足够强。
但神之心并非是可以随意抛弃的东西，这个东西之于他无甚用处，并不意味着对其他魔神而言无用，神之心本身，便蕴含着极强的岩元素力，神之心就如一颗丢入湖面的石子，暗潮汹涌的水流也有可能掀起滔天巨浪。
万幸的是，神之心的遗失得非常隐蔽，知道的人并不多，正好他也无意扩散恐慌。
因此，他必须将遗失的神之心找回来，却并不方便通过“岩之神”的方式。
于是，他主动收缩璃月港，分化出了很多□□，男女老少，飞鸟鱼虫，各不相同，因着数量众多，他并没有将实力均分，而是有目的的集中在几个化身中，至于其他化身，便作为探路者使用。
他预料过最先找到神之心的是毫无能力的化身，却不曾想会发生其他化身根本来不及支援的意外，而这个意外——叫做林秀秀。
他第一次看见她，是在枫香寨外那条天裂之中，手里拿着的，便是寨里的老人无意间捡到的神之心——带给枫香寨灭顶之灾的神之心，他只来得及收回它，而有能力应对狼妖的那几个最强的化身，距离此地最近的，也需要一盏茶的时间。
就是在这时，他隔着重重乱石与悬崖，看到了一个少女，一个一旦见过一面便很难忘记的少女，她手持冰弓，遥立于山崖之上，与霸道的言语不相称的，是她微微发抖的双腿。
——她很害怕，这个几乎不加掩饰的事实令摩拉克斯有些忧心。
但很快，他便发现了一个令他惊讶的事实——这个少女，是个魔神。
尽管气息十分澄澈，干净到令他差点看走眼的地步，但那不加掩盖的魔神气息在靠近后却实打实地告诉他这个事实。
是其他地方的魔神？还是璃月新生的魔神？身上好脏啊，还有血迹，魔神什么时候混得这么惨了？果然是新生的魔神吧？身上的气息太干净了。对情况毫不知情的样子，似乎也不是为了神之心而来？
风息并不算强，距离他的化身赶到此处剩下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他并不觉得紧张，不论如何，他的化身足以把神之心拿回来。
对于这具身体，他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的，这个孩童的化身实在是太过孱弱，极有可能死在风息的元素扩散中，于是他将神之心暂时存于林秀秀身体之中，等其他的化身赶到，再取出来也不迟。
时间紧迫，他来不及解释，这又造成了第二个意外。
存于林秀秀体内的神之心与情绪过于激动的林秀秀发生了元素共鸣，死于罡风中的化身与林秀秀一同坠入了崖渊。
他不知道林秀秀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待他解决完风息，他劈开裂隙寻找到的，是将“他”的尸体紧紧护在怀中的林秀秀。
本就是用元素捏就的化身，死去后自然也变成了石头，她从高处坠入地海，为什么还要紧紧抓住他的尸体不放？摩拉克斯不是很明白，她在水里都不嫌重吗？
罢了，也没什么所谓。摩拉克斯心想，好在人没有出事，在她醒来之前先把神之心拿出来，之后遗留的问题，等她醒来再解释致歉罢。
——可是，摩拉克斯发现神之心取不出来了。
是的，就是字面意思，他这个货真价实的岩之神，突然无法感觉出神之心了。
啊哈，这可有意思了。失去神之心、名不副其实的岩之神从岸边捞起林秀秀，微微一挑眉眼，开始思索起解决的方案。
杀了她取出神之心？这倒也不必。摩拉克斯第一条便否决了这个方案，开始寻求其他可能。
尽管林秀秀是魔神，可她的属性与他的岩属性并不相容，神之心长久存在于林秀秀体内是非常危险的，会发生什么他并不确定，但摩拉克斯可以肯定，这样下去损耗的也许会是她的生命。
——既然不能强取，那就试试同化引导好了。
他重新塑造了一个无属性身体，用以存放他的意志，之后，只需要留在林秀秀身边，试试引渡出她体内的神之心好了。
总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位姑娘呢……摩拉克斯心想，等她醒来，再好好同她解释好了。
再然后——林秀秀醒了。
同时带给他的，还有她厌恶摩拉克斯的消息。
……嗯，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事呢。
摩拉克斯心想，在神之心取出来前，还是尽力避免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造成林秀秀情绪波动为好。于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与这个不谙世事的小魔神签订契约——于是，“钟离”便诞生了。
大多数时候，与林秀秀同行的钟离甚至会忘记她还是个魔神的事实，不因旁的，林秀秀实在是太像一个人类了！她的喜怒哀乐，忧思惊恐，丰富而多变，比起运用魔神的手段，她总是更倾向于用人类的方式解决问题。
这具身体只是看起来年幼，但林秀秀似乎真的学着人类一般，把他当作可以一路同行的家人，尊重照顾着他。
钟离不是人类，也不知道怎么以一个人类的身份与林秀秀相处，在他的设想里，应该是魔神最常见的相处方式才对——试探、斗争，和互相伤害。
但林秀秀显然比他更为适应这个身份，很快在人类的世界里混得风生水起——连带着他的那一份。
从来没有人把他放在一个需要保护的弱者的位置，当作一个需要保护的对象，在璃月，举目四望，全是需要他保护的弱者，这种处境的转变，让他发自内心地觉得奇妙非常。
哎……钟离叹气，当初怎么就捏了一个孩子的身体呢？他想不通。作为一个完全帮不上忙的弱者，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异常苦恼的事。
无属性的躯壳自然也无法驱动元素之力，虽然有利于取回神之心，但一旦面对林秀秀也无法解决的危险，难免会陷入陷阱，于是，他在铸造这具躯体之时，封入了一个仙术。
林秀秀体内的神之心也有所松动了，保持这样的状态下去，不要让她陷入负面情绪的深渊之中，神之心很快就能取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群自称拉谢尔的种族找了上门。
钟离在踏入不惑山的第一刻起，就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
他是听过这些拉谢尔的名号的，在他还不是岩之神的时候，彼时的拉谢尔们，是一群同体一心的奇怪魔神。
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以普遍理性而论，一个母体只能孕育一个魔神，就像岩之心，只孕育出了摩拉克斯这么一位魔神；但拉谢尔们却不是这样，他们的母体，同时孕育了很多魔神，力量分散之后，便成了自称拉谢尔的许多魔神。
因此，单看他们任何一个，都是非常弱小、称得上不值一提的存在，但这群拉谢尔却能团结为一心，像人类一样，抱团取暖，共同御敌，他们团结在一起所展现的力量，没有任何一位魔神胆敢心生蔑视。
但这群拉谢尔比起逐鹿天下，似乎更偏好安于一隅，爱好和平，与人类一同过着极为寻常的日子，也曾拒绝过他一起组建璃月的邀请，就这样，等他回过神来，这群拉谢尔们几乎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直到今日。
钟离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些人类要自称拉谢尔，为什么会找上林秀秀，他们身上的气息表明，他们就是不太寻常的人类而已。
以及，为什么林秀秀会对那些自称拉谢尔的人类起这么大反应。
这个问题，直到林秀秀带着他进入不惑山之后，逐渐有了答案。
尽管气息已经非常淡薄了，但在不惑山的山顶之上，仍有着与他诞生之初极为相似的魔神气息——恐怕，拉谢尔们就是在那里诞生的吧，钟离心想。
但拉谢尔们呢？他们都在哪里？为什么聚居在这里的，是一群沾染着拉谢尔气息的人类？
钟离有一个不好的猜测。
这些异变的人类，总不会是妄图成为拉谢尔吧？
随着林秀秀的精神日复一日萎靡下去，钟离反应过来，这座不惑山，正在束缚林秀秀，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在影响着她。
推导出此事后，钟离当机立断，必须尽快离开，寻找离开不惑山的道路于常人而言也许困难重重，但他可是岩之神摩拉克斯，不惑山的迷障，只给他增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麻烦而已。
但他很快发现——他没法将林秀秀带出去。这座不惑山，正在阻止她离开。
这座不惑山，正在求救。
之后，意料之中的，林秀秀不见了。
是的，突如其来的，非常之快，几乎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失去了踪迹，尽管他牢牢将林秀秀攥在手中，可就在她寻找什么似的回头的那一刹那，钟离是眼睁睁看着林秀秀化作飘零的银杏叶的。
“……该死。”钟离微微一挑眉，看着孤零零躺在手心中的银杏叶，心中第一次出现如此无力而懊恼的情绪。
早知道，他就该一开始和林秀秀说清楚，摩拉克斯如何？钟离又如何？只要她好好呆在他身边，如今哪还有这些破事。
钟离其实是个很怕麻烦的人，所以他当机立断，选择了最直接的处理方式——立刻上山。
他的本体早就回了璃月港，此刻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化身，但好在，他在这具躯壳里封入了一个可以救命的仙术……
想到这里，钟离稍稍蹙起眉头，感到有些头痛：看林秀秀那个魂不守舍的样子，肯定没有听清这个仙术的触发条件，也不知道如果亲眼看见……她会不会失控？
想到这里，钟离的头更痛了。
很快，钟离赶到了不惑山之上。
他看见了林秀秀。
他看见了正在大开杀戒的林秀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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