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浣玉儿之死
此后，沐尘一便有些心不在焉。
手里头的公务实在抽不开身，心下却一直对头先的事耿耿于怀。
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担忧总也涌上心头，纵是千般静心咒，万般清心诀，都无法彻底平静下来。
眼瞅着到了晚饭时间，再不愿耽误片刻，就着一起用晚饭的借口，火急火燎的去找沐幽离。
他心切往雅静院去，与同往雅静院的浣玉儿不期而遇。
“玉儿？”
在路上遇到浣玉儿，并不是沐尘一能想象得到的。
毕竟，他从来不喜浣玉儿靠沐幽离太近。
浣玉儿果然大惊失色，“啊？阿一哥哥。”
心里更是着急起来。
“阿一哥哥从不乐意自己与幽离哥哥接触太多，即便是幽离哥哥帮了说了好些好话也无济于事。”
浣玉儿嗫喏，“阿一哥哥，我，我带了些糕点，上次见幽离哥哥喜欢，所以想带给幽离哥哥尝尝。”
沐尘一见她模样，自觉有些过火，语气温柔许多，“那便一起吧。”
浣玉儿大喜，从未有过如此待遇，并着沐尘一的步子，“谢谢阿一哥哥。”
“柳儿，幽离哥哥。”
隔着老远，浣玉儿已经开始唤院子里头的人。
柳儿迎了上来，“魔尊，公主。”
浣玉儿见只有柳儿出来，“幽离哥哥可是在里头？”
柳儿支支吾吾，“沐宗师，沐宗师，去了，轩竹阁。”
因着沐尘一与沐幽离的关系，浣玉儿并未把柳儿的话语听出多少扭曲的意思来，“轩竹阁，是去找星辰姐姐吗？那我们也去吧？”她回头，依然是一张少不更事，懵懂无知的笑脸。
沐尘一微微蹙眉，对沐幽离去轩竹阁的意图，显得不明所以起来。
随即点头。
浣玉儿见他点头，欣喜之余，拉了他的手便要一起往轩竹阁去。
沐尘一点头，只是表示他愿意去轩竹阁，但并不表示，他愿浣玉儿一并跟随，“玉儿，你是女子，不好总往轩竹阁去。”
浣玉儿不以为然，“和哥哥一起去找星辰姐姐有什么不能的？往日里也常去，为何今日不能去？况且，我们是去找幽离哥哥。快走吧。”
沐尘一无奈，他不知如何与孩童心智的浣玉儿解释，罢了，只得带了浣玉儿一起。
轩竹阁
沐幽离仰起脖子，将一壶青梅酒高高举起，扬起酒壶往抬起的嘴里倒。
他的喉结，随着酒水的吞咽，上下鼓动着。
虽一人自饮，边上却是一堆女子在侧。好一幅花前月下的风雅美景。
星辰在帷幔之后，弹着琴，吟唱着。
余光憋见这边一副旖旎景象，不由皱眉。
纵然隔着帷幔，沐幽离还是将她眼中情形看的清楚，招呼道，“星辰姑娘不若过来陪我喝两杯。”
他一手杨了杨酒壶，一手朝星辰伸出。见星辰不动作，他便招了招手。
星辰不得已，只能上前。
“星辰斗胆，沐公子今日怎地独自来了轩竹阁。”
沐幽离听她一语，便是将他的话语理解为，“魔尊怎地没一同前来？”
他眼里露出鄙夷，“星辰姑娘这是想念魔尊想念的紧了？”
星辰哑然失笑，面上却不热切，“沐公子说笑了。”
沐幽离倾身上前，搭手扶住星辰下颚，调笑道“星辰姑娘，上次沐某说的话还作数，星辰姑娘，可愿意？”
星辰挣脱他之余，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沐公子请自重。”
沐幽离晃了晃酒壶，
“哼。”一声鄙夷。
甩过袖子，不再看星辰，转身对身侧女子道，“过来斟酒。”
星辰见沐幽离模样，微微皱眉，退的更远一些。
待沐尘一和浣玉儿赶到，却只见，沐幽离在屋子里，和一群女子玩起了捉迷藏！！！
“抓到你了。”
沐幽离解下缚在眼前的绸带。
“阿一，你来了。”
看清来人，他不自觉的欢喜起来，声音里掺杂了不难辨别的急切。
浣玉儿：“幽离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语气里带了些愤愤不平。
沐幽离皱眉。
此刻的他，见到浣玉儿，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倒是对方上来就质问他，让他生了嫌弃。
“幽离，你醉了，跟我回去。”
沐尘一向他伸出手。
沐幽离：“我没醉，我还没玩够，你陪我一起。”
他顺势拉过沐尘一向他伸出的手，将对方拉进自己怀里。
沐尘一堪堪立柱。
“跟我回去。”
语气里却有了些愠怒。
沐幽离确实有些醉了。
他来轩竹阁，本意确实是想要些情趣的。
可来了之后，却又不确定自己到底意欲为何。
姑且，便没心没肺的玩闹起来。
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现在确实有些不胜酒力。
沐尘一打横将他抱起，他便没了反抗，醉倒在沐尘一身上。
浣玉儿此刻只愤恨，哼了一声。转头恶狠狠的瞪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
夜里，沐尘一唯一一次没有宿在雅静院。
确实是因为有一堆要紧事情需要处理。
沐幽离酒醉得厉害，半夜醒来，头疼难忍。喊道：“柳儿。”
无人回应他。
揉着太阳穴，静坐片刻，终是坐了起来。
侧头之余，却发现，柳儿在自己的床上。
心头先是一惊，瞬间，便不再过多计较。自己起身倒了杯水。
但回身看到睡在自己床上的柳儿，终是吓得再也不敢上床了。
待稍微清醒些，才又疑惑，为何沐尘一今夜没有宿在雅静院。
左右已经不能上自己的床了，爬爬别人的床，他眼下，还是很有兴致的。
沐尘一还在书房。
沐幽离皱眉，“这么晚还在忙？”
他脚步未止，面上带着不可查觉的笑，可越靠近，那烛火下忙碌的身影，让他生出些怜悯。
“一定是有很紧要的事，左右是不能去打扰他了。”
“雅静院也不能回了，等明儿柳儿醒来再好好问问怎么回事？”
于是，天地为被，沐幽离就地睡下了。远远地，看着烛火下忙碌着的人，也算是，陪在身侧了。
清晨，沐幽离被吵闹声惊醒。
“不好了，柳儿姑娘跳湖了。”
“快去禀报魔尊。”
昨夜里，他怕巡逻的卫兵见到他睡在外头，生出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来，是以，找了靠书房不近不远的大树，施了隐身术，睡下了。
眼下，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柳儿是人族女子。
当初沐尘一为了不让他觉得自己是异族，便在身边安排了些人族。
若是轻易投湖，又不善水，“不好。”
沐幽离当即便反应过来，柳儿为什么会在自己床上了。
可他还是晚了。
待他赶到湖边，柳儿已经没了生气。
沐尘一和长冥子也赶到了。
长冥子脉了柳儿气息，搭在柳儿鼻前的手顿了顿，遂转身对沐尘一道，“死了。”
沐尘一像是完全没有歇息过片刻，面上带着些憔悴，胡茬若隐若现。
他的声音疲惫，“怎么回事？”
一旁一侍女，唯唯诺诺上前回话，“今日晨起，奴婢见柳儿姑娘从沐宗师房里出来，衣衫不整，满脸泪水。奴婢不明所以，想要上前询问安慰，柳儿姑娘却推开奴婢独自跑开了。没想到，这才不到一刻钟，柳儿姑娘就”
沐幽离暗自拽紧拳头。这是要坐实他的恶行了。
沐尘一听那婢女说完，果然转头看他。
“我没有。”
任凭沐幽离如何斩钉截铁，沐尘一却不说话。
沐幽离加重语气，“我没有！”
沐尘一依然未回答，却转身再不看他。
浣玉儿闻言也赶了来，了解事情的始末之后，也是大为震惊。
毫无心机如孩童，她哪里会去想什么阴谋阳谋，当下便不问青红皂白，转身对沐幽离愤愤道，“幽离哥哥，你怎可柳儿姐姐待你如兄长。况且，况且你和哥哥”
沐幽离再次拽紧了拳头，努力压制自己怒气，一字一句道，“我没有！！！！”
拽的太紧，指甲陷进手掌心，有血渗出来。
浣玉儿见他抵赖，“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直直盯着沐幽离。
沐尘一终于抬头看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些许时间，才道，“罢了。好生厚葬。”
他的一句轻描淡写，却似最后宣判的诏书，将沐幽离打入无边深渊。
甚至，连最起码的，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沐幽离突然周身黑气围绕，看着沐尘一的眼睛，慢慢蕴上一层黑雾，一字一句，仿佛刻进骨头里，“你不信我。”
“我说孔雀翎丢了，东边魔族大军异动与我无关。”
沐尘一见他突如其来的魔化，内心焦急，“幽离，你先冷静。且不可让魔气控制你。”
沐幽离：“柳儿死的如此蹊跷，你不问，不查，凭他们三言两语直接就这样坐实我的罪行。”
长冥子：“阿一。”
沐幽离蕴上黑雾的目光转动，盯着欲开口说话的长冥子，对沐尘一一字一句道，“你是真的怀疑我，还是要包庇这个人。”
长冥子面上一惊，“沐宗师此话何意？莫不是不愿承认罪行还要找个替死鬼？”
浣玉儿见沐幽离竟然将矛头指向长冥子，方才的恨铁不成钢又变成了护犊，“沐宗师，你，你怎可蓄意冤枉长冥子哥哥。”
沐幽离听她突然改口，唤他一声沐宗师，内心悲恸的厉害，“哈哈哈哈，玉儿妹妹，连幽离哥哥都不舍得唤了吗？”
沐尘一见他身上黑气越来越浓，急到不能自己，欲上前制住他，“幽离，你先冷静，且不可在这时让魔气控制你。”
沐幽离不屑，“长冥子做这些，难道不就是想让我入魔吗？”
沐尘一瞪大眼睛。一副，你，都知道了，的模样。
“你也早就知道，”沐幽离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沐尘一，语气也带着些许怅然“对不对？”
“幽离，不是这样的。”
沐尘一想解释，可，现在的解释，比掩饰，也好不了许多。
沐幽离大笑起来，笑的那么悲苦，那么痛不欲生，那么生无可恋。
往日有多深情，现在就有多绝望。
自己深爱的人，看着别人对自己的一步步设计陷害，不光不阻止，还一再袒护。
却是在最后，也依然要站在陷害自己的人那一边。
身边的人，被突然狂笑不止，带着疯癫的沐宗师吓得不轻。
大笑过后，沐幽离眼神肃然，咬牙切齿道：“既然如此，我入魔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了你，长冥子。”
“飞赤，召来。”
飞赤被召出的瞬间，沐幽离割开手掌，让飞赤尽情吸着鲜血。
飞赤不断吸着鲜血，剑身也逐渐被黑气围绕。
沐幽离周身的黑气越来越重，直至双眸全然变成黑色。他放弃了自己，将自己暂时交给了飞赤。
眼下，不是他控制飞赤，而是飞赤控制他。
听不见沐尘一对自己的焦急呼唤，听不见周围惊恐的呼叫。
眼里只有长冥子，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杀了长冥子。
即便知道真相如何，沐尘一也不愿沐幽离伤长冥子分毫。是以，招招对准长冥子要害的飞赤，都被他拦了下来。
他对沐幽离的突然出手有些没反应过来，堪堪挡了几招，招招狠厉，一副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杀招。
他才意识到，沐幽离若是彻底入魔，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挡在长冥子身前的沐尘一被沐幽离一掌拍飞。
飞赤朝着长冥子刺去。
长冥子面上冷笑，却好似不打算还手。
飞赤即将要刺入长冥子身体的时候，一具曼妙的身子挡在了眼前。飞赤刺入了这具身体。
“不要！”
沐尘一撕心裂肺的嘶吼终是让沐幽离有些回神。
看见倒在自己剑下的浣玉儿，他大惊失色，慌忙接住缓缓向他倒下的浣玉儿。
沐幽离：“玉儿”
浣玉儿已少了些活人气息，声音微弱，“幽离哥哥，你不能不能杀长冥子哥哥，永远都不能的。”
长冥子未能反应过来这突然的变故，尤其是帮他挡剑的是自己疼爱了数十年的妹妹。
他着急上前查看，却因为太着急未做防范，被沐幽离一掌拍飞。
先前被拍飞丈外的沐尘一已经惊的说不出话，忙不可迭，连滚带爬的来到浣玉儿身边。
“玉儿，玉儿，你不要说话，你不会有事的。长冥子，长冥子，你快来看看玉儿。”
沐尘一从沐幽离手中接过浣玉儿。
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扶着浣玉儿的脸。
沐幽离颓然的立开在一边，死死的盯着发生的一切。他的眼里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知道，浣玉儿若是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浣玉儿气息越来越微弱：“阿一哥哥，别哭。我是已经死过一次的，这几年本来就是苟活的。”
沐尘一：“玉儿，你先不要说话。长冥子，长冥子，你还不滚过来。”
长冥子忙不迭的来到浣玉儿身边，搭手把脉，“伤及脏腑，此次恐怕凶多吉少了。”
他的声音在发抖。
他从来镇定，却是最怕，无力回天的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呆在旁边的沐幽离，听他如此说，脑袋轰的一声，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眼前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起来，只模糊看到浣玉儿，垂下了抚摸沐尘一脸颊的手。
沐尘一痛苦的抱起浣玉儿，准备离开。他背过身，步子有些不稳。
却不想，沐幽离举起飞赤，又朝着紧跟沐尘一身侧的长冥子发起进攻。
长冥子急忙躲避，转身与沐幽离对起招来。
“魔界果然卧虎藏龙，长冥子，你是料定我不是你对手，刚才才不躲的吧？”
沐幽离语气里带了些讽刺。
长冥子回话了，“待玉儿的事处理完，我再找你报仇，到时候，将你碎尸万段，也不解恨。”
“为何不趁现在，既然你功力在我之上，要杀我，就是现在。难不成还想等我魔功大成打不过我的时候才来找我？”沐幽离激他。
长冥子：“哼，宵小之辈，不自量力。”
沐幽离：“果然是想等我魔功大成，你到底是何意图，莫不是，从一开始，我的复活就在你的计划之中？你让我入魔，却还不收手，是要我魔功大成助你完成什么大计？”
长冥子不接话，但此时沐尘一却讲话了。
他几乎是大吼着叫唤着，“够了。”
随即停下脚步，一字一顿对沐幽离道，“你走吧，这里已经容不下你了。”
若是方才苦笑，添了些悲苦，让他入了魔，那现在这一句，便是将他凌迟了。
他面上全没了颜色。
沐幽离声音哽咽，“阿一，你为何，你为何，为了他，不能容我至此？”
沐尘一脚步顿了顿。须臾，便继续往前走。
沐幽离气急，大喊出声，“沐尘一，下次再见，我要你命。”
沐尘一，终是，头也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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