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试探
服下胃药，李同青又替徐聿泡了杯暖胃冲剂，徐聿背靠工作椅，双眼紧闭，面色仍然惨白。
“哥”，李同青小心翼翼，敢怒不敢言：“你中午是不是吃辛辣刺激的食物了？你的肠胃不好，怎么不注意一点呢？”
徐聿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睁眼看着李同青：“我没事，一会药效上来就好了。”
李同青撇了撇嘴，乖巧点头。
徐聿眼皮半抬，平静道：“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哥，你说。”
“秦信尧的病历在你那里吧”，徐聿说：“拿给我看看。”
李同青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当然可以。”
徐聿点了头，等着他去拿病历，却见李同青没动，徐聿投了个疑惑的眼神过去，李同青接收到了，开口问：“哥，不会是你那个前男友想让你帮着看病历吧？”
徐聿挑眉：“你又猜到了？”
“不敢不敢”，李同青急忙挥手解释，恨不得手脚并用：“我只是觉得前几天在急诊秦信尧对你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如果不是他儿子请求过你，你怎么会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这不是自己找虐受吗？”
徐聿不动声色，办公桌旁的观片灯折射的光茫点亮了他漆黑的瞳孔，深邃的眼眸很快透出淡淡的失意，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却被李同青机敏地捕捉到了。
担心自己说错了话，李同青顿时懊悔，只好细声道：“哥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拿病历……”
说罢，李同青脚底抹油溜了出去。
望着李同青冒失的背影，徐聿苦涩一笑，眼里多了丝伤感。
李同青去拿病历时见了位病人家属，和病人家属聊了病人的病情耽误了点时间，等他真正将秦信尧的病历交到徐聿手里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其他医师都在忙手里的工作，办公室里寥寥几人，徐聿倒不忙，接过秦信尧的病历后仔细翻看了一遍。
距离急诊接诊秦信尧已经过去两天，而真正的病历记录是从昨天秦信尧转入心血管外科的vip特护病房开始的，病历上清楚写着秦信尧的心肌梗死已经出现心衰、心律紊乱症状，同时血管出现多处闭塞，正在接受静脉溶栓治疗，初有成效。
但持续的心绞痛造成心肌梗死更适合做介入手术快速开通闭塞的血管，病人心功能恢复的效果比溶栓、药物治疗都要直接有效。
徐聿又查看了电子病历，问道：“有没有和患者及患者家属沟通？如果做介入手术他们能接受吗？”
“当然沟通过”，李同青回：“哥你别忘了秦灼开了一家生物医药公司，听说他的公司专门对接大型医院，同时也参与过医保局组织的带量采购医疗器械的工作，所以秦灼是十分认同我们提出的介入治疗方案的。万重和患者及家属做过沟通，基本已经定下来要进行手术了，刘副主任也做过指导，不出意外晚上会做一场针对性的手术研讨，确定了治疗方案就会立即展开手术。”
徐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放下病历本还要说些什么，刘方平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刘方平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而是站在门口朝徐聿招手示意：“徐聿啊，你跟我来，我有事找你。”
徐聿和李同青对视一眼，并无犹豫走了出去。
副主任办公室里，只有刘方平和徐聿在，还是和上次的场景一样，刘方平坐在自己的办公位看文件，徐聿则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刘方平戴着眼镜一丝不苟地翻看文件，而后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向徐聿，目光坚毅道：“徐聿啊，我找你来是想让你参与一场手术，明天谷院长将亲自操刀给那位叫秦信尧的患者做心脏支架手术，你来给谷院长做助手。”
徐聿一怔：“已经确定谷院长来做这次的手术了？”
“是”，刘方平点头道：“谷院长和患者是多年好友，且谷院长是心血管系统的专家教授，患者信任谷院长，谷院长也乐于出力。”
徐聿似有失神，刘方平就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道：“你不用顾虑太多，这是我们科室的安排，患者那边不会说什么，以你的学识资历完全能挑起这个梁子。”
徐聿回以一笑，谦逊礼貌道：“谢谢副主任抬爱。”
刘方平满意点头：“不是我抬爱，而是你足够优秀。我和谷院长信任你，相信你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刘方平又说：“手术结束后临床这边依旧由万重和李同青负责，接下来他们两人会面临一场考核，你身为第一主治医师要适当指导他们的工作，督促他们做好资料积累及时总结。”
“好的”，徐聿颔首致意：“主任放心。”
刘方平笑呵呵地：“嗯我放心着呢，有你们这些优秀的孩子在，咱们心外科一定会大有发展。”
“好了”，刘方平说：“你去忙吧，晚上六点的手术研讨会记得参加，手术定在明天早上十点，今晚你回去一定好好休息迎接明天的手术。”
“好的，我明白的”，徐聿沉声回。
晚上六点的手术研讨会徐聿准时参加了，研讨会由谷爱平院长主持，针对接下来要进行的心脏支架手术做了详尽的方案统筹。
徐聿与谷院长交谈甚多，他并不怯场，对谷院长也并不畏惧，毕竟他来医院面试的那天就是谷院长作为面试官亲自考核的。
谷院长对徐聿的第一印象极好，尤其是徐聿的简历上出色的成绩和拔尖的学历，几乎让谷院长第一眼就确定了要招揽徐聿这个人才入驻医院的决定。
研讨会持续了一个小时，期间除了做出相关手术的方案确定，还明确了手术中会面临的各项突发状况的应对措施。
说起来心脏支架手术风险极高，但随着医疗技术的不断提高，冠状动脉支架手术技术已经逐步成熟，在出色的医生的手术刀下类似手术已经不再是难以攻克的难题。
七点整，研讨会结束。
告别了谷院长和各医师，徐聿回到办公室拿了几份资料准备下班了。
走出住院部，穿过一楼门诊的大厅，徐聿脚步轻缓一路朝医院北门走去。
夜晚的风有点凉，吹乱了徐聿的头发，徐聿吸了吸鼻子，凉风刺骨，徐聿顿时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北门正对着一条马路，路过保安亭，徐聿直接向左走上了马路侧旁的人行道上。
笃——
一声绵长的汽车鸣笛声在身后响起。
边上的路灯照下弱光，由于没戴眼镜徐聿微眯起眼睛看了眼鸣笛的方向，隐约看到了路边制停的一辆黑色suv，车前大灯全开，晃眼得很。
这辆车有点熟悉……
徐聿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却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驾驶室出来，他的背后是光，身前是笼罩的暗夜，正一步一步向徐聿靠近。
等这人走得更近些，徐聿终于看清楚那张脸，是秦灼。
秦灼如凝冷霜的眉宇在没有笑容时是疏离的，等来到徐聿身边，他的眉眼很快挂起笑意。
“你怎么……”
“走吧”，秦灼的笑如沐春风：“我送你回家。”
徐聿怔住：“你在等我？”
秦灼点了点头，长手臂一勾，不由分说地就拉着徐聿的手腕往车跟前走：“我送你回家，就当是弥补昨晚的不周了。”
徐聿的眼眸里流转着不明的情绪，他没想拒绝，而是将目光投向秦灼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上，秦灼的手背白皙泛冷，指节分明，手掌有着淡淡的温度。
恍惚间，徐聿觉得自己连话都不会说了。
直到秦灼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然后护着徐聿的头部将他塞进了车厢内……徐聿睁大眼睛，瞳孔骇然地震，终于反应过来拒绝了秦灼的帮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
秦灼倚着车门，居高临下地看着徐聿系安全带的动作，嘴角一个牵动，关了车门从车前走过去打开了驾驶室的车门，然后坐了进去。
引擎启动，车子缓缓汇入车流。
徐聿的手不自觉地开始握紧安全带，他直视前方示意秦灼：“青年公寓，谢谢。”
“好”，秦灼应了声，仪表盘泛着的蓝光映在他操纵方向盘的手背上，看起来骨感又不缺乏力量。
车窗紧闭，狭窄的空间里除了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再无其他声音，徐聿虽然平静地看着车窗外倒退的城市街景，但他能感受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秦灼来接自己下班，这是徐聿没有想到的，事隔经年，两人再重逢时的坦然和表面上的既往不咎，也是徐聿没有想到的。
两人之间并没有因为失去联系的那十年而有所介怀，这种顺其自然的样子更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重逢，虽然早已物是人非，但总会给人一种错觉他们没有因为分别而形同陌路。
徐聿极为平静地思考了许多，等他反应过来，秦灼已经将车子停在了青年公寓楼下。
徐聿看了眼身旁的秦灼，尴尬一笑：“这么快？谢谢你送我。”
“徐聿”，秦灼迎上徐聿的视线：“我不想再听到谢谢两个字了，送你回家是我自愿的，你不用这么生分，再说了真正需要说谢谢的人是我才对，谢谢你答应帮助我父亲度过病魔这道难关，谢谢你……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送你回家。”
秦灼的眼神仿佛灼烧起一团火，与徐聿对视时，他眼里的隐忍让徐聿为之颤动，这样近的距离，秦灼的眼睛似乎会说话，正巴巴地盯着徐聿，特别真诚地乞求点什么似的。
徐聿不自然地避开他的视线，然后笑着扯开话题：“说到你父亲，明天谷院长将会主刀为你父亲做冠状动脉支架手术，我也会进入手术室做谷院长的第一助手。”
“嗯”，秦灼收回视线，皱眉道：“我已经知道了。”
徐聿点头：“那我就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毕竟明天的手术对你来说也挺煎熬的。”
秦灼沉默了。
徐聿道了声再见后准备去开车门，却听见身后秦灼的声音：“我加了你的微信，你记得通过。”
徐聿回脸看了秦灼一眼，秦灼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正一下下敲击着，他的表情很冷很沉，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
徐聿眨了眨眼回道：“嗯，我知道了，再见。”
说罢徐聿打开车门下车，关了车门后立在台阶上保持着注视，他想目送秦灼先走。
下一秒，黑色suv传来引擎制动声，突兀的声音漫在夜晚的街道，一声有力的鸣笛过后，黑色suv风驰电掣般驶出了徐聿的视野。
徐聿站在原地看了许久，等彻底看不到熟悉的车影时，终于才缓缓走进了小区。
其实徐聿原本想请秦灼上楼坐一坐，毕竟秦灼送自己回家，哪怕是招待他喝一口茶水都是应该的。但转念又想家里还没收拾干净，乱糟糟地实在不好招待客人，于是只能放弃这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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