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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梦魇


其实深究的话,男孩子们的心思要和女孩子一样复杂,正如江逾白绞尽脑汁思索到底怎么才能和裴山青睡在同一张床上一样。

        不过裴山青真的没愧对他的名字,不仅不动如山,还像棵郁郁青葱但不会开花结果的原木。

        房间里片刻的寂静后,裴山青一头又倒回枕席之间,嫌恶地咦了一声:“谁要跟你挤一块,赶紧睡觉,否则咱俩换地。”

        江逾白识相地闭嘴了,不过转念一想:他能接受儿时无比厌烦的爱哭鬼和自己同住一间房,还多加照顾,或许也并没有那样冷漠无情。

        江逾白嗅着床单上余留的、属于裴山青的气味,忍不住借翻身的由子,将手臂伸出床沿,幻想着裴山青能够再次握住他的手,沉沉地坠入梦乡。

        曾有传闻说,普鲁斯特效应是能回到过去的最快方法。只要你闻见记忆中那个熟悉的气味,它便会像夜空中的指路星一样,引领你回到那个梦寐以求的时间节点。

        有些事情裴山青大大咧咧地记不清,如果有人问起来,倒是比他小很多的江逾白会立刻回答,并且如数家珍地报出他和哥哥之间的过去。

        在江逾白的记忆里,裴山青就像一个移动的皂角,浑身散发着只属于盛夏的气息,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他们只在夏天见面。

        “江逾白,你还是一点没变,这么喜欢哭鼻子。”

        柳树婆娑的树荫下,蝉鸣不止。九岁的裴山青站在裴家大院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观望着坐在地上不停擦眼泪的江逾白。

        每年夏天,江逾白总是会被出差的爸妈丢到爷爷家。而老爷子笑呵呵地让裴山青照顾好弟弟,转头拎着鸟笼去遛弯,却没想到裴山青只会看笑话,不会看孩子。

        三岁的江逾白哭得稀里哗啦,最后裴山青被烦得不行,怕因看管不力挨训,只好认命地过去抱起他,大方地和他分享自己新得的巧克力。

        “你只能吃一小块,否则会长蛀牙的。”裴山青如是说。

        江逾白安静地靠在他怀里,指尖捏着那块施舍给他的巧克力,一直盯到它有些融化后才连着指尖一起塞进嘴里。

        “不许吃手。”裴山青皱着眉头把弟弟啃的满是口水的手拎出来,抓过卫生纸给他擦掉嘴角的巧克力。

        “真笨,吃个东西弄的满脸都是。”裴山青嘴上抱怨着,还是动作轻柔地给他擦了擦脸,又在他的脸颊上掐了一把。

        江逾白对这种甜甜的食物毫无抵抗力,正如裴山青对他的眼泪没有免疫功能。

        爸妈不在身边的阴翳一扫而空,他开心地搂住裴山青的脖颈,用柔软的脸颊肉在上面蹭来蹭去,用孩童独特的小奶音说着:“谢谢哥哥。”

        裴山青也算是别扭的接受了这个小跟屁虫的存在,每晚哄着哭闹不止的江逾白入睡,再轻轻擦掉他眼角的泪花,允许他将柔软的小胳膊搭在自己身上。

        江逾白一直认为,盛夏虽然有令人厌烦的高温和聒噪不止的蝉鸣,但有江边的晚风,还有甜到发腻的巧克力,而那个口是心非的哥哥会抱着自己,一同看繁星过后的盛光。

        所以江逾白嗅着他身上的清香,总会不由自主地坠入梦境,这是从儿时就开始的定论,并遵循守恒原理一直延伸至现在。

        江逾白在穿梭时空的梦境中游离,回到自己小小的身躯里,偷窃着属于过去的温暖,拥抱着咫尺之间的喜欢,和不可跨越的鸿沟和解。

        “江逾白。”

        江逾白于梦中懒洋洋地窝在裴山青怀里,听见人喊他也只是手指微微蜷缩一下,没有醒过来的意图。

        “江逾白!”

        下一秒他的手背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清脆的如同梦境破碎的相声,江逾白清醒过来,对上现实中裴山青的面容。

        裴山青确认他睁开眼后,转身站在床边把地铺收起来,留出走动的空间,还在喊着他:“江逾白,快点起床,你上学要迟到了。”

        江逾白拖着有些不听使唤的四肢坐起来,想也不想地一把搂住裴山青的腰,偷袭的大猫得逞后,将脸埋在他后背上蹭来蹭去。

        裴山青又一掌拍在他的胳膊上,挣脱开他的拥抱,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还说:“也不嫌热,赶紧起来。”

        透亮的玻璃外,昨日天空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一只肥硕的灰鸽站在阳台边缘歪着头打量他,片刻后振翅飞向天空。

        江逾白换上那件染上裴山青同款气味的校服,坐在餐桌上心不在焉地啃完早餐,吞掉裴山青递过来的药片,再坐上他的副驾驶。

        清晨的路况并不拥挤,两人一路畅通无阻,行程快到一半时,江逾白竟开始埋怨起来,为什么连红灯都不想让他和哥哥多待一会儿?

        机动车的低鸣声钻进耳中,裴山青忽然开口问:“你之前请了几天假?耽误了多少课?需要报补习班吗?”

        江逾白手指叩着车窗玻璃,盯着后视镜中映出的自己的脸说:“请了三天,葬礼之后又去上了两天的课,最近教的内容我自学过了,请假也没有关系。”

        裴山青的重点落在葬礼两字上,因为他记得根本就没有人来通知过,眉头拧了起来,“哪天葬礼,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也不能算是葬礼,就是火葬之后送到墓园下葬。”江逾白说,“因为叔叔在国外赶不回来,那些流程对于我一个人来说又太过繁琐,只好一切从简了。”

        裴山青难以想象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独自踏上那条路,怎样将那两个轻飘飘的盒子亲手放进墓里,又是如何捱过那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孤独。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显然不适合和一个未成年讨论,裴山青瞥了一眼江逾白,他头靠在车厢内壁,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情绪,以一种近乎平淡的口吻说着。

        “人都已经走了,就算搞出什么大名堂也回不来了。”

        裴山青不知道这是否也是江逾白的一种保护色,但他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车子稳稳地停在学校门口,身着清一色校服的学生们两两三三地结伴向里走去。

        裴山青的视线从刻着名字的牌匾上转移到江逾白的侧脸上,指尖在他置于膝盖的手背上点了点,叮嘱他:“按时吃饭。”

        江逾白顺势把手心翻转向上,抓住作乱的手,又像是捉住了心上不停作乱的动脉,目光闪烁,说:“晚上见,哥哥。”

        裴山青调转方向往自己学校开,去赶第一节早课,在教室里上得昏昏沉沉、即将入睡时被室友季潇叫醒。

        “小裴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这么困?”季潇晃醒他后还打趣说,“都敢在魔头的课上睡觉了。”

        这节专业的老师是出了名的严厉,上课不允许睡觉玩手机,每节课布置作业不说,结课时还要提交五千字论文并按时参加考试。

        裴山青没回答,而是对着书上的电学概论看了半晌,在半梦半醒中不可自抑地回想起江逾白,顿时清醒过来,凑过去小声问:“你家有二胎吗?”

        “有一个八岁的妹妹,怎么了?你自己连一胎都没有呢,还惦记着二胎呢?”

        裴山青脑子里全是江逾白瘦弱但强装镇定点模样,都没有兴致和季潇玩笑,一本正经地说:“不是,是我表弟,十五岁,家里出了点变故,现在借住在我家,不知道怎么跟他打交道才好。”

        季潇思索片刻,很快反应过来“变故”的含义,摇头叹息道:“一般这种事会让小孩变得很成熟的,你平时多注意点他心理状态吧,别再抑郁了。”

        “他在我面前倒是……没那么成熟。”裴山青形容起江逾白的状态,“感冒发烧的时候还会求人陪,但平时又很有礼貌,感觉就是那种,寄人篱下的谨慎,你懂吧?”

        季潇点头表示理解,又听裴山青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我平时说话,跟你皮惯了,说重了还怕他哭,说轻了又怕他觉得我把他当外人。”

        “那你不如就顺着他的相处方式走,他想近点就近点,他想远点就远点呗。”季潇给他出主意,“人家都说十四五岁正叛逆,你就顺着他走,不就不叛逆了吗?”

        裴山青沉思着没说话,正巧下课铃奏响,季潇掏出手机看新闻,刷到其中一条时拿过来给他看。

        “你看现在的初中也太乱了,什么霸凌啊,冷暴力啊,层出不迭的,你回去告诉你弟弟当心点。”季潇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地说:“现在小孩都是挑软柿子捏,听你形容的,你表弟性格应该挺软的,要是成绩也好的话,难免有人犯红眼病。”

        裴山青对于江逾白的了解甚少,顶多知道他现在初三,对于在学校的表现和成绩怎么样一概不知,抓耳挠腮了一番后给正在上课的江逾白发了条微信。

        “那什么,我路过书店,你把你上学期成绩单发来我看看,给你买点治偏科的资料。”

        裴山青发完消息后也没想过江逾白能秒回,因此收到回复时立刻就想责备他上课不要玩手机,但转眼看到成绩单上那一列数字后顿时哑口无言。

        半晌,他转头问季潇:“你刚刚说容易遭受校园暴力的小孩,都有什么特征来着?”

        季潇掰着手指给他数:“沉默寡言,成绩好脾气好,家里人不上心或者家庭情况差,过富或过穷。”

        裴山青暗暗想:大概是全占了。于是他隐晦地发消息问江逾白:“你晚上几点放学?需要我去接你吗?”

        江逾白彼时正在听枯燥无味的英语课,以他小时候在国外生活的经验来说,完全可以给英语老师当实时翻译,在百无聊赖时忽然听见桌洞里手机振动的轻响。

        他垂头盯着上面那行简短的字迹,一时拿捏不准裴山青的心思,但觉得这应该是他上过的最高兴的一节英语课。

        江逾白纠结了半天,以至于认为自己和那些陷入热恋的小女生别无二致,都在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在表现出通情达理的同时,放下矜持要他来接。

        江逾白最后选择以退为进,客气地和裴山青周旋一下:“晚上六点,我自己可以回去的,不用麻烦了。”

        半个小时后,等消息等的有些急眼的江逾白被迟迟地泼了一盆冷水——“好的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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