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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邻居家的老奶奶,走了。


倘若有一天,我与人流落荒岛孤漠,希望身边同行落难的人中有不择食材仍旧可以烹煮的厨师;凭借枯枝落木也能搭建的建筑师;星月位移辨识方位预测风雨的气象学家;妙手仁心的医者;栽耕播作的庄稼人……

        唯不希望有的是擅于话术的。

        这里是深埋于城东南隅宝塔巷内的破旧小学,白鹭洲小学,学校不大,只有一大一小两栋教学楼的面积,操场还是和附近的工厂挪借了些空地铺上水泥地制成的简易环境。

        隔壁厂子里的工人时常在休息的时候坐在靠近学校操场的一侧抽着烟看着孩子嬉戏,有一句没一句,天南海北的胡侃,偶尔说起现在脚下这片土地,男人吸足了最后一口烟,丢在地上确认用脚踩熄,与新来的年轻同事说道:“听说白小地下有宝物呢,宝塔巷宝塔巷嘛,这个名字就挺玄乎的,咱们这里却又没什么塔。过去这里住了个大贵族财主家,这里的旧房子旧楼什么的都是他们家的,后来世事变迁,他们家散了,但是好多宝贝没法运出去,就藏在这宝塔巷里面,白小就在中心位置。”

        年轻人略感兴趣,立马起身往校园操场内贪望,只是男人又笑道:“就算真有,现在也没了,白小翻修过好几次,就是地底下有什么早都被挖出来了,还轮得到我们知道?”

        教书育人为学校的意义,小学所能传授的有限,更为开拓方法,引导向上的心智,在白小上学的孩子,多是住在宝塔巷内外附近的,三一班的孩子更几乎都是宝塔巷内的居民。

        三一班的班主任郑凤翠是在这里教了三十年书的老人了,从这些孩子父母那一辈上就有认识,每每提起一个孩子,总能说出他的父母曾经如何的话来。

        郑老师是教语文的,课本上知识有限,无聊之余就得添加些各自的话题,这日的话题是点评昨日的作文,作文的题目是《我想成为……》后面拟以职业。

        郑老师严格,偏又爱以为风趣,把每个人的作文都要审查究底,评价可否。

        住在公共厕所旁边独栋小楼房的谷家小女儿谷城,她的理想职业是画家,她很爱画画,拥有颜色最多的蜡笔水彩,她的父亲在个服装厂管事,郑老师便笑道:“这也好,以后学会了画画,直接去你爸的厂子给人家画衣服。”

        沿谷家小楼往内过窄巷,有李家的小女儿李萌,她的理想职业是医生,她最爱玩假装医生的游戏,所有的玩具都是模拟医疗器械的塑料制品,她的父亲在菜场是卖肉的生意,郑老师笑道:“以后要给病人开刀,可别拿成你爸切肉的大砍刀了。”

        与李家相邻的赵家儿子赵雯,是班上乃至宝塔巷里都能称得上最漂亮的男孩儿了,曾经去看附近公园灯展时,还有外国人要与他合照的,他家里人听说时又怕又喜,生怕以后他被人拐了,又欢喜着自己家儿子长的这番美貌比女孩儿还要精致。

        赵雯的理想职业自然就是当明星了,郑老师笑道:“以后电视上才能看到你了,大家现在赶紧跟她要个签名什么的,以后可就值钱了。”

        仍旧往巷子里走,又是一栋独楼,这里住着的是宝塔巷居委会主任王家,王家的女儿王倩也是三一班的学生,她的理想职业是警察,因王倩的父母都是警察,这也顺理成章的是她的归宿了,可王倩从小生的单薄,一时三令不是病就是累,一节完整的体育课都难支撑,郑老师笑道:“你要当警察啊,还不知道谁帮谁呢?”

        从王家过另一头靠近学校的巷子,出来一片豁然绿荫,绿荫主干处坐落独户的雷家,雷家小子雷音寺是三一班的班长,因是班长,聪明自然不在话下,至于的理想职业竟然是当和尚。

        全班哄堂大笑,郑老师略皱了皱眉说:“没个正型,回去重写。”

        众人收起笑声,再看郑老师又拿起一篇作文来看,这是住在学校对面仲家的丫头仲贤乐,仲贤乐虽不在任何班级职位,可成绩上只差雷音寺一名,行为习惯皆是标准,众老师交口称赞的典型,仲贤乐的理想职业是当律师,她的父亲在机关单位工作,家里教育自然不疑。

        郑老师会心一笑,连连点头,整肃说道:“看看人家的理想。”

        一边又看了许多,其中有要做厨师的,有要当太空员的,有要造房子的,繁栉种种皆是郑老师的一个玩笑代过,最后看到的是是家的小子是否,是否的理想职业是当个军人,是否的父亲只是个普通职工,是否也和王倩似的不怎么擅长体力,郑老师也似那样笑道:“你这样要是能当军人的,那我们的安全可堪忧了。”

        众人仍是一笑,是否听了反不觉得,他们宝塔巷呢几个熟悉的孩子一早就知道郑老师这张嘴里说不出几个好字,眼里看人都带着小家子气,不过是年轻时候受过些现在这些孩子家长小时候的淘气,好容易碰上轮回了,可不得抓住机会使劲糟践。

        郑老师与是家是住对门的,是家住在一个集五家的敞院半边楼,郑老师住正对面的一个规矩的方角大院,此大院东侧一片是居委会的办公,西侧一片住家,连郑老师一家在内共三户人家。

        宝塔巷虽然旧漏颓墙,残瓦堆沙,只是居住在此的人并不以此破旧的环境就简了洒扫的规矩,反而更是比好房好屋的更加勤快,宝塔巷内各家用水,有独楼独户的供给,若不方便的便合一个大院子,分上水表掐的各家的水龙头来用,所以每日洗米择菜总聚一处说说笑笑,好不欢喜。

        孩子们也爱玩耍,若说这宝塔巷里的布局,外人一旦入内拐过两三个弯,再想容易出来都难,便是住久了的人,偶尔一个慌神走错了一个巷拐,都得分辨好久。偏是这样才叫孩子们喜欢,凭他们矮窄身形,常能在大人也不知道的通道出没,有些埋没塌陷的旧门,他们低腰俯身就好钻行的,也凭着宝塔巷内迷宫似的布局,孩子们常能抄近道上下学去,比那游乐园里的探险都有意思。

        虽孩子们爱玩,大人们也常提醒他们,毕竟这宝塔巷里住的人口近百,虽然都有几代认识的,还是有不清楚的陌生住户,并且多有建筑年久失修,只怕他们万一踩塔朽木,摔一跤都是轻的。

        便如此刻大人们聚集淘洗的一个带水井的杂草院子,虽是一□□井,却用很厚的石板压死了的,据说曾经就有孩子失足落入,从此便不敢再留这样危险的设施。

        闲谈间,有孩子经过,是王倩,谷辰、赵雯、李梦与贤乐等人因早做完了功课便到这里面有树荫的凉快地方来玩。

        正洗菜的叔叔阿姨多认识这几个可爱孩子,顺手把洗尽的西红柿或青瓜就给他们吃了。

        孩子们喜欢的接去吃了,纷纷道谢,大人们看见了贤乐,便想起一事。

        原来早就听说道,仲家要移民出国去了。

        这在平凡巷弄里最是大事,久居深陋的人家,最向往的就是外面风景。

        于是大人们都问贤乐究竟是去哪个国家啊,还回来不回来等话。

        贤乐的父母告诫过她,谨慎与这里的大人说话,特别是家里的私事,贤乐便傻笑着说不知道应付了一下。因这帮孩子三五成群里应该还有个是否,此刻却不见,大人们问是否怎么不在,李梦说:“他功课写的最慢了,我们还在等他呢。”

        大人们笑说的确如此,是家这一家子都是慢性子,连关饷拿钱都不着急的。

        因大人们才说起贤乐一家要移民的事,这个年纪的孩子哪里懂个离别,不相熟的更不在意,赵雯却隐隐着悲伤,有些口里说不出来的哽噎,他们这伙人从小玩到大的,若说这样的离开,本该是离群的贤乐更应该难过,偏她不知道悲伤难过。

        赵雯孤僻着,李梦看他郁闷,逗着玩笑的说:“有人要走了,有人舍不得了。”

        最是孩子的这种玩笑,倒不觉得矫情暧昧,大人们也爱牵这种无聊的红线,说谁家孩子和谁家孩子好成一对的。并且赵雯本就是女孩儿气重的漂亮男孩儿,贤乐又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孩儿,自然当作和美之说。

        大约赵雯对贤乐的不舍,就是从大人们玩笑的配对里来的。

        才玩一会儿,竟有雨水从树叶缝隙里落下,大人们纷纷整理了要回家,还分曹护送离自己家近的孩子,为他们遮挡雨水。

        一时人去楼空,不久,是否撑着伞姗姗来迟,见此处寂然,便独自叹道:“他们果然都回家了。”这便有些可笑,下起这样的一场雨,任谁想也明白他们不会在雨天里玩耍,必定是家去了。可是否若不亲自来看看,总不放心,非要确认了才能放下。

        有人说他老实,有人说他厚道,更多人却说他傻,原来偏向善良的单纯,竟就是傻。

        有郑老师布置了背诵的功课,但她懒得亲自检查,便指派各组一人做代表到她那儿去背,背完了之后再由这四个人检查其他同学的。

        是否便是其中一个代表,他只管认真负责,就是有人用零食玩具贿赂他也不成,可别的小组代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而讨了许多好处,不仅如此,另三组因为这样才显得快,而最认真的是否负责的这一组却是最慢的,这又应了是家慢性子之说,郑老师还埋怨是否做事拖拉。

        于是有人嘲笑是否这样就是傻,是否却说,万一考试的时候考的这题的默写了,他们不会就糟了。

        是否见没人,转身就要走了,才侧了半步,透着伞檐,看见两个人,因是否并没有听见脚声吓得回退,再抬眼仔细看了看,确认他们不是宝塔巷的人,这是两个男人,一个穿着黑色衣服,一个穿着白色衣服,脸色都笼着些阴沉,却在注意到是否后笑了出来,白衣男子问道:“小先生,你知道宝塔巷10号怎么走。”

        这个地方,是否当然熟悉,因他们家住的院子是十一号,对面就是10号,也就是郑老师家。

        是否越过两人,指着大概的方向说明了怎么转折路线,最后更说可以带他们去,反正就在自己家对面。

        正说着回头,那两人竟悄无声息的不见了,因这巷子里四通八达,是否猜他们大概是从后面的巷子去绕,于是想着有趣,何不妨我就近回去,与他们撞个正面,取笑取笑他们不识路,耽误时间。

        正回过头,却正见了贤乐,贤乐也撑了把伞,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过来,都下雨了还来。明明知道我们肯定回家去了的。”

        贤乐顺手给是否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又问他这样着急模样是为了什么。

        是否懒得解释,因想着刚才的滑稽想法,拉着贤乐从另一边飞奔回家,在自家院楼门口正对着隔壁10号院子的小门过道里等那两人,闲下来才告诉了贤乐事情的原委。

        贤乐仍旧笑道:“无聊,人家可能都回去了。你认不认识人家就给人家指路,万一是坏人呢。”是否不理,二人就等了很久也不见黑白衣服的两个人从那头过来,此刻雨也停了,是否担心那二人会迷路,于是又拉着贤乐进深巷去找,直至很晚也没见到,因天色实在黑了,只好返回。

        贤乐叹道:“我爸妈不在家,还打算和你玩一会儿游戏机。一下午就这么折腾进去了,都不知道在干什么。”原来贤乐虽然好学,也有爱玩的,偏还不是女孩儿的游戏,她最爱男孩儿的电子游戏,对战之类从无败绩,果然是聪明人下没有难事。

        是否吐舌傻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在意那两个人,只是觉得心内一股无法言说的指令,叫他在意些,仿佛悬在意思之上的举动,告诉他应该或者必须找到那两个人才行。

        天色也晚,玩儿不成游戏,两孩子各自家去,是否把这事告诉了父母,大人都不觉得,还教训他不该和陌生人这样来往说话。

        直至深夜,是否被一阵哀嘶吵醒,并着左邻右里都醒来去看。

        这声就是从是家对面的10号院子传出来的,里面有男女哭声,叫的是“妈,你怎么就这样去了,就把我这样抛下。”

        居委会的王家主任也来看,略微打听出个来龙去脉,出事的是10号院里的曹家,曹家老奶奶晚上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送去医院却没抢救过来,人已经没了,她家儿女漏液赶着来。

        众人听了便都做惋惜,曹家这个老奶奶人是最和善的,养育的儿子女儿如今也很有出息,她老伴儿走得早,如今该是和最小的儿子一家住。

        是否隐约听父母说,曹奶奶是吃了发了芽的土豆中毒的。

        是否连忙去看了自家存的果蔬,没有出芽的才放心,又告诉了班上同学,交他们谨慎些。

        曹奶奶家做七天的奠仪,应有从他们家门前过的孩子家长,就叫他们这些天换个远道回家也无妨,至于有些不得不经过的,家长们就吩咐了不要张望。

        是否偏住在对面,免不得要张望,只见10号院里曹奶奶家灯火全开,郑老师家一侧并无回应,又是接连的花圈排列,上面都有白纸黑字书写人名,是否还看到了自家送的画圈上有父母的名字,只没有自己的。

        这些东西应在宝塔巷反而有趣,宝塔巷还有个名是月儿巷,合取阴巷之意。原是前人在此多做祭祀用品的生意,纸灯烛宝,尽用不穷。

        是否好奇着还要往里探,却听见里面竟然在吵,细细听来,一是不住家的大哥二姐埋怨三弟没有照顾好母亲,二是这一处房产的归属,三是母亲剩余的财产。

        是否只听见里面越发激烈,先只是吵,后来竟然上了手,正做丧仪的人见他们如此,便劝阻道:“当着你们妈妈的灵堂前面吵成这样,你们是要她不得安息啊。”

        居委会的王主任并几个热心的老人也来斡旋,说道:“我是看着你们仨长大的,小时候都和和气气,现在老母亲走了,不说好好把她老人家的后事料理清楚,反而在灵堂上动手,你们也不怕被雷打了,我不管你们要争什么,抢什么,今天我们几个老太太把脸放这儿,谁要不让我们曹姐姐好走,也别怪我们指着他鼻子骂。良心被狗吃了的畜生玩意儿。”

        大媳妇却很要强,只说自己家事不用外人过问,王主任等几个老太太张口就说道:“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呢,这里面的事谁挑出来的,说出来就难看了,大媳妇平时最能说会道的,也不把我们老太婆放在眼里,只是人都要老的,就看着你以后也娶个自己这样的媳妇,等着老婆婆死了,好要钱要房子呢。”

        大媳妇气的满脸涨红,才要说话便被大儿子压制下去,大儿子对王主任等人还算客气,怕媳妇儿继续口舌争辩添加反感,便快快的带着她家去了。

        是否在外面听了这些,但不明白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后面是否的父亲在楼上看见是否还在对门张望,叫他快点回家,是否才颠颠跑回家去。

        翌日清早,是否规矩早起,家里仍旧静悄悄的,父母还在贪睡,是否已经梳洗好了,出门去买早点。

        因旧巷没有方便,买早点都要穿过纵深,去到最近的正经社区外面才有的早餐店,顺便拿取每日的牛奶。

        是否才跨出窄门,竟然看见了曹奶奶站在晨雾里虚虚隐隐,是否笑道:“曹奶奶你回来了。”

        是否这样的年纪毕竟不懂生死,他以为死了,也还会回来,就如贤乐全家就走了,他父母说这样一走或许再也不会相见,便如生死离别一样,可也说不定还能再见的。

        曹奶奶笑着呼唤他去,是否本想告诉昨日他们家兄弟姐妹吵架的事,只怕添她烦恼,才没有说的。

        曹奶奶并不说话,但在院子里的一排花圃附近站住了,指着里面笑了笑,便有一阵强风掠过是否的眼眉令他闭眼阻挡,再睁开眼时,却不见了曹奶奶。

        是否此时突然涌出一种莫名的酸楚,仿佛刹那明白了何为死亡,那是无法挽留的结局,是彼此相对都不能触摸的异相,是渐渐从记忆里褪色的符号,倏然间,是否的脑海中一片雾霭的明朗,他感受到了许多不曾明白的喜怒哀乐,以及没有经历过的想法,无缘由的侵袭着他的全身,这些杂乱的思绪在他脑海中澎湃激撞,是否却一个也看不明白,他此刻唯有一种感觉,他要哭,放声大哭,嚎啕大哭,但他心里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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