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六六大顺

到了中午，我请她一起吃饭。

        我妈比较随和，吃饭时一直在照顾她。我感觉她有些慌张，但她帮了我一个大忙，席面上，我就说了几句场面话。

        “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难处，只要是电脑方面的，都可以来找我。”

        她点了点头，我们互相换了手机号。

        吃完饭，我悄悄地问她：“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她问做什么。

        我问她：“能不能搞个告示牌，或是其他什么，就说我们家的赔款有三百万？”

        她面色一冷，很直接地拒绝了我，抬腿就要离开。刚走了两步，她又扭过头来，对我说：“规划局下达的文件，都要有上级的批示。我如果造假，被上级发现，轻则处罚，重则辞退。再者，万一被查资金对不上，我也不好交差。”

        这是她迄今为止，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也充满了人情味儿。

        我笑了笑，说不勉强。

        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对我说：“我懂你的意思，你真想做，根本不需要官方文件。”

        我第一次认真看她的眼睛，里面闪亮亮的，有一丝狡猾的味道。

        我已经有了想法，就点了点头。她没再说什么，扭头走了。

        她身姿高挑，走路一板一眼，明明给人很严肃的感觉，但我莫名想笑。

        我去找了个村里的一个野孩子王，他父母整天不着家，但他很机灵的，能在各家蹭饭，而且嘴很严实。我就给了他一百，让他四处宣扬，就说我家的补贴高达三百万，并再三告诫他，不准说谣言的出处。

        那孩子连连点头，生怕我反悔似的，一溜烟就跑没了。

        一个小时之后，各路人马开始造访这个破落的招待所，对我溜须拍马。

        我没想到，最先来的竟然是四婶。

        整个村子里，跟我妈仇最深的就是四婶。更别说昨天晚上，我还拿了三只鸡。

        但她来时，竟然主动拎了一只珍珠两只芦花，说：“这三只，加昨天晚上那三只，刚好凑一个六，六六大顺啊。”

        她还说我妈的身子骨不好，该多补补。

        我看在那三只鸡的面上，让她进了门。我妈正拿着一团羊毛，准备做毛毡。她之前都卖的是塑料玩具，也都是自己做的，可是李平平砸坏过一次后，她就听了供货商的建议，转而搞起毛毡来。

        我妈一心一意戳着羊毛，我四婶就在旁边喋喋不休。

        她说，之前几年家里的庄稼还好，这几年因为器材跟不上，庄稼都卖不上好价钱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向我们借钱买器材。

        我冷笑一声，问道：“郑二伯家盖了二层小洋楼，听说铺的都是最贵的砖，还用了最贵的墙纸。厕所干湿分离，浴缸自带按摩效果。四婶怎么不向郑二伯他们家借，非要找我们？”

        四婶翻了个白眼，说郑二伯家那么抠门，一百块钱都借不出来，更别说器材要几万块钱。

        她的话音刚落，郑二娘的声音就出现了，说四弟妹你怎么这么说话？！

        因为怕我妈闷着，所以门是开着的。四婶跟我妈分别坐在两张床上，面对着面，我坐在凳子上靠近门。郑二娘还没到门口，我就看见她了，才故意说的。

        我乐得看两只鸡互啄，我妈心烦意乱。

        她悄悄拉了我的袖子，说：“儿啊，我们明早就走吧。”

        四婶听到这话，顿时不愿意了，说：“贾家的，你身子骨不好，不要来回折腾，多住段时间，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郑二娘不甘落后，说：“我家的房子大，住得舒坦，还有WiFi网络，看抖音可顺畅了，跟着四弟妹，不如跟着我回去。”

        我见郑二娘越靠越近，几乎要蹭着我妈了，就说：“昨个，我们回来的时候，您还说不让咱住，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郑二娘自知打脸，解释说之前几年挺好的，今年他女婿赔了一大笔钱，现在家里的四处筹钱呢，好多东西都变卖了。

        看来，她意图是跟四婶儿一样的。

        我就笑了，对四婶说：“当年，我妈用村里人的米面换你家的鸡，你不给，反而泼了我妈一身。今个，我把话放这儿了，你们想要钱，可以自己去家里面舀尿，给自己身上泼一勺，我给十块，怎么样？”

        四婶登时就站了起来，骂我不是人，一点不尊重长辈。她还说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我还揪着不放，心眼太小，怪不得做不了大生意。

        郑二娘却道：“当年我们家是帮了你娘的，所有村子里给的米面当中，我们家给的最多。贾良，你可不能把我跟你四婶混为一谈！”

        四婶气得面红，大喝：“贾良，你不要给脸不要脸。遗产的事情还没敲定呢，你如果非要惹怒我，我们就法庭上见！”

        我一直记着律师小姑娘的话，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机，打开了通讯录，翻到法院那一栏，给她看。

        我说：“这有号码，你自己拨？还是我帮你拨？”

        四婶大概没料到我这么硬气，还软硬不吃，便软了口气，说当年我爷爷家困苦，我爸整天挨饿，是她家姥爷好心，时不时地给我爸喂口饭，才让我爸长大，生下了我这个孩子，说我现在长大，倒是一点都不念旧情了。

        她说着，就开始抹眼泪。

        旁边郑二娘也搭腔，说当年怎么这么困难，还帮了我爸，就差没说我爸是她家养大的了。

        我气笑了，站起来说：“我爸收了你们的恩情，没错。但是他为什么一直都存不下来钱，你们心里都没点数吗？他只要赚了点钱，你们就有各种借口来要！我妈的那个账簿上，你们当年借的钱，至少有几万块了吧？当时的几万块，放到现在就是几十万！如果姑姑婶婶们都要算这笔账的话，那咱们就一笔一笔算清楚！”

        四婶面色一僵，不可置信：“你们还记了账本儿？”

        郑二娘倒是机灵，立刻说：“哪借了什么钱？根本就没这回事！有本事你把借条拿出来，只要我家老汉签了字，我就认！”

        四婶这才明白，我这诈他们呢。

        我慢条斯理地说：“照您这么说，我爸都死了几十年了，也没办法知道他到底吃了谁家的饭，那您说的这些恩情，我也都可以不认。”

        两人气急，我是厌烦了跟她们斗嘴，将人撵了出去。

        等屋子里清静了，我看见，我妈嘴角勾起，很是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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